江氏离开以后,宋清若也没有继续回绣房,只是坐在窗前发呆。
直到身后传来浓郁的沉香味,她才惊醒过来,回过头看着萧北淮,“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淡淡的,透着一丝沙哑。
萧北淮的身影笼罩着她,俊美的脸在光影下显得忽明忽暗看不清表情,他的唇上扬,透着上位者的威仪。
宋清若仰首看着他,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如同蝼蚁一般,随时可以遭到他的碾压。
萧北淮低头看她,漆黑的眼眸紧盯着她,“怎么哭了?”
“没事,刚才江南的舅母来了,好久没见,所以没忍住。”
“我竟不知夭夭还这样的善感?”
“没有善感,这是人之常情而已。”
萧北淮坐在她身边将她搂紧怀里,“夭夭,你在江南是什么样的?”
宋清若淡言道:“每日吃药,养花,看书。”
“只这些?”
“嗯,我小时候体弱,所以很少外出。”
萧北淮把玩着她的头发,嘴角噙着一抹笑,背对着光线,让他的脸更加的晦暗,“我听说你还有个表哥?”
宋清若心里倏然一紧,她咬紧后牙,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
他玩味的看着宋清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一同长大是没错,他就如同亲兄长一般。”宋清若说的坦坦荡荡,眼里透着真诚。
萧北淮紧盯着她仿佛在辨别真与假,他眼里的怀疑慢慢消退,他轻笑的捏着她的下巴,落下一吻,“这次他来了吗?”
“没有,听舅母说好像是跟着他师父游历去了,居无定所,也没有办法给他去信。”
“嗯,那还真是可惜。”
宋清若也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起身就要离开他的怀抱,她的心情本就低落,这时候她没有任何的心力去应付萧北淮。
萧北淮在她起身之后就蓦然的从身后将她抱个满怀,低头嗅着她的发香,“去哪?”
“我去为你倒茶。”
“生气了?”
“你总是这般,到底我要怎样你才能满意?”
“夭夭,我只是想你不要看他们,只看我。”他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带着一丝祈求。
宋清若的眼神冰冷,但说出的话却带着温度,“我何曾看过别人,我们都要成婚了,你还不信我吗?”
萧北淮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盯着她的眼眸,笑道:“信,我信。”
随后,萧北淮拿起宋清若的手,突然感觉到一丝异样,他眉头微皱,将她的手缓缓展开,“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宋清若的指腹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看起来触目惊心。
宋清若试图抽回自己的手,淡淡的道:“没什么事,只是最近绣嫁衣时不小心伤到的。”宋清若看他疑惑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轻声说道:“我本来就不太擅长刺绣,所以现学现卖,就成了这样。”
“药在哪里?”
宋清若指了指桌上,“就在那里,但已经上过药了。”
“再涂一遍吧。”
他的语气虽然商量,但手上的动作却十分强势。
他给宋清若涂完药又吹了吹,“别绣了。”
“可是,绣娘们说,如果我不绣就不能代表齐齐整整圆圆满满。”
萧北淮邪肆一笑,“齐整圆满与否,谁说了也不算。”
宋清若点了点头,她本来也不想绣。
而另一边,江氏离开丞相府后,还未上马车,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江夫人,请等一等,我家主子想见您。”
“你是?”
婢女轻声说了三个字,“太子妃。”
江氏眼眸复杂跟着来人,去到了拐角处的一辆马车上,马车的位置比较隐蔽。
江氏上了马车就跪地要行礼,宋清婉立刻上前将她扶起。
“舅母这是做什么?折煞侄女了。”
“太子妃这话才是折煞民妇。”
“舅母,可是怪婉儿没有去看您?怎与婉儿生疏了呢?”
江氏看着眼前这张绝美的脸,眼里透着复杂,“太子妃客气了,民妇怎敢怪你,只是现在你是君,民妇跪你是应该的。”
“舅母,还真与我生疏了,怎这样说话?”
江氏本就哭的眼眶通红,此时,她蓦然抬起头来,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声音抬高,满眼怒火,嗤笑道:“你还认我这个舅母。”
“婉儿当然认。”
“好,既然你认,那我就问问你,宋清婉,你还有心吗?你们为什么要这样绝情?夭夭,可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啊!”
宋清婉泫然欲泣的解释道:“我没有,舅母,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我已经想尽办法了,可是,我反抗不了父亲。”
江氏嘲笑道:“你反抗不了你父亲?宋清婉,当初给夭夭去信的是你,让尘儿与她相见的也是你,别狡辩,尘儿身边的随侍回来告诉我了,而丞相为什么就去的那样及时?你告诉我啊?”
“舅母,为什么怀疑我?”
“我不该怀疑吗?你不值得怀疑吗?宋清婉,你怎会变成这样?”
宋清婉凄凉一笑,“舅母,你怎么不问问我经历什么?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些年好吗?你开口就是质问闭口就是夭夭,如若有一天,我也变成夭夭这般处境,你也会这样为我吗?”
江氏微愣,之后肯定道:“我会,我真的会。”
“哈哈……可我不信,如果你真的会,那我身处险境之时你在哪?”
“我不知道,你可以去信给我们,你……”
“去信,那时,我被薛氏掌控怎会送出信去,后来,还是我假意屈从,才换来一线生机。”
“你的一线生机,就是将夭夭推入火坑吗?”
“够了,不是这样的,我也不想的,这一切都不是按照我的意愿进行的。”宋清婉厉声喝道。
“别解释了,一念起万念动,你可能初衷不是如此,但是之后的一切都有的你的参与。”
宋清婉用食指将眼角的泪拭去,脸上的表情一变,“所以,舅母这是恼极了我?”
“我不该恼吗?”
“舅母,为何而恼?为了夭夭,还是你的儿子?”
江氏冷哼一声,并未理会宋清婉的意味深长的讥讽。
“行了,别兜圈子了,直说吧,你有何事?”
宋清婉也收敛起脸上的温情默默,直言道:“舅母,我听说舅父与江南的尹大儒相交甚好?我想请尹大儒为太子引荐一些有才之士。”
这尹大儒曾经是名满天下的帝师,后来,因为不满朝堂之上的一些人和事就辞了官位退隐山林,后来定居江南,开坛讲学,名下学子遍布天下,有的还在朝堂担任要职,她现在让其为太子引荐人才,不就是告诉众人尹大儒站队太子了。
江氏冷笑道:“那你自己去找尹大儒就好,我们都是平民百姓,这些事情做不到。”
宋清婉脸上的表情已经耐人寻味,眼里透着冷意,“舅母是不愿还是真的做不到?”
“当年孝明帝都想请他出山,但也被他以年龄老矣为由拒绝,你舅父何来那样大脸面。”
“可他重情谊啊,两人都是忘年之交,他应该会吧?”
“太子妃,还真是小瞧了文人风骨,尹大儒当年连帝师之位都说辞就辞,你觉得还有什么能左右他。”
宋清若带着狠色道:“哪怕刀斧加身?”
“没错!”
“那如果以情谊逼之?”
江氏觉得她真是疯了,不可置信道:“你想用你舅父去逼他就范,你与你父亲真的一样野心勃勃,别的女子也只是指点一下后宅,宋清婉难道你还想指点江山吗?这是男子的争斗,你为什么要参与其中?你不怕登高之后只剩孤寒吗?”
“我还真的不怕孤寒,我最害怕的是那困在黑夜哭泣的无能的自己。”
“那你大可用你舅父试试,到时别反噬了自己就行。”
“舅母何意?”
“你不了解他们,文人风骨不为权贵折腰,但他们可以为情义而死,但是,当他们的道义与情义冲突之时,那他们很有可能就会用死去成全情义守护道义。”
江氏说的掷地有声,不卑不亢。
宋清婉也知道她说的可能是真的,她微微一笑“舅母,说的那里话,我开玩笑的,舅母莫要生气,我们还要好好为夭夭送嫁不是吗?”
两人的谈话随着江氏的离开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