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稚端坐于大厅内，看着面前的人痛哭流涕。
“女帝大人，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被骗了，原来你们从未抛弃过我。”
张流脸上满是懊悔，“我当时被愤怒蒙蔽了双眼，一心觉得是你们害我流落这般境地，却不想是我自己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他又回想起了自己在流放之地见到以前亲信时的场景。
明明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且他的家产早已全部充公，他曾最信任的管家却摇身一变成为了富甲一方的财主。
起初他还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觉得万一是管家来了这里之后有了什么机遇才发迹的呢。
结果他在周遭细细一打听，才知道管家一直是慕远之的人。
且管家的祖籍就在这里，哪是什么被流放，人家分明就是回家乡。
他气不过，本想直接上前理论，可一想到自己现在一无所有，到底沉住了气让暗卫潜进管家府邸查找线索。
这不找不要紧，一找，就把这段时间以来李言和宋阳联系他的信件全都翻了出来。
原来，所有的信件全被管家拦截私藏，伪造张流被盟友抛弃的假象。
这样张流就会被仇恨侵蚀，不遗余力帮慕远之做事。
得知这一切的真相，张流再也忍不住。
他趁着半夜三更时让暗卫将管家掳到了自己面前，痛心疾首道：“为何？我一直对你信任有加，也不曾亏待过你，为何要背叛我？！”
难怪慕远之会知道他‘不行’的事，原来是管家透露出去的。
先前他从未想过要怀疑他。
只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管家的爹是府上的老管家，管家长大后就接替了他爹的位置。
这样一个知根知底的人，他自以为可以完全信任，甚至还多次因为自己站错队牵连他流放而感到愧疚。
没想到，人家早就踩着他上了位。
看着他满脸不解和愤怒的样子，管家笑了起来，他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笑出了眼泪花。
“张流，我承认，是我背叛了你，我知道迟早有一天你会找上门来的，不过没想到这么快。”
笑够了，管家便一字一顿道。
“为什么！”
张流咬牙切齿，若他对他不好也就罢了。
可他把整个张府都放心的交给了他，甚至月银在整个京城都是独一无二的高，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的！
管家表情不变，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
“你该不会真的觉得我很喜欢当个下人吧。”
蓦然，管家抬眼直视过去，“信任有加，不曾亏待……”
“因为这个，我就必须要对你死心塌地接受自己下等人的身份为你付出一生吗？纵然我可以，难道要让以后我的孩子也继续给你家当下人，永远不能翻身？”
管家露出嘲讽，“凭什么啊。”
哪怕被暗卫用刀架在脖子上，管家也没有一丝惧意。
“其实我很讨厌你，从小就讨厌，明明一样的年岁，可你是少爷，我只能是点头哈腰的仆人需要看所有人脸色，只是因为你比我会投胎一些，我便永远要被你踩在脚下。”
“我爹是你爹的下人，我是你的下人，我真的真的，不想让我的孩子再是你孩子的下人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真诚极了。
“所以我也想翻身做主当主子试试，说白了哪有什么为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为自己筹谋有何不可？”
张流怔愣一下，像是没有想到管家会这般坦诚，坦诚到连一丝要骗他糊弄他的意思都没有。
管家继续道：“你所说的对我好，不过是主子对下人的好，我不满足这样。”
他看向远方，那里是他豁出一切换来的府邸，他的孩子、孙子都将从这里有新的开始，他们再不会做别人的下人。
“我对不起你，你要杀我我认，反正我想做的事也做到了，甚至享了这么一段时间的‘福’，我不亏。”
说完，管家便闭上眼睛等死。
在张流的想象中，管家知道他发现真相后应该是惶恐找借口为自己开脱，或者是跪着求他原谅好让他留一条活路。
可是眼前一脸平静的管家什么都没有做，仿佛他们并没有一起长大的情谊，也根本就不怕死。
他胸口堵着一口气，难受的厉害。
管家见他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却迟迟没有动作，睁开眼睛叹一口气道：“杀了我吧，这样我心里也好受一些。”
张流声音哽咽，“死多容易，生不如死才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管家却不想再耗下去，他直接上前一步主动将脖子往暗卫抵在他脖子上的剑上一送，鲜血立马喷溅而出。
张流眼睁睁看着管家倒在了地上。
一瞬间，他甚至忘了该作何反应。
明明他是来兴师问罪的，若不是他拦下信件和那晚去找他的李言，他根本就不会被发配成乞丐受那么多罪。
可看着管家如释重负的模样，他突然鼻头一酸。
“你……”
“少爷啊。”
管家虚弱的打断了他的话，吐出一口血来。
“我可以永远是你的管家，可我的后代，该让他们挺直腰杆做人啦。”
他唇边含笑，仿佛不是在诀别，而是在当初还彼此信任时拉着家常。
“对不住啦，少爷，真的对不住啦。”
他叹一口气，也是在这一刻，他的脸上才浮现出痛苦。
“这是我选的路，我不会后悔，您也别为了我这样不忠不义的奴才气着自己，您的家人我都偷偷保下来送去了凰国，您安心跟着凰国女帝回去便是。”
张流蹲下身，“你怎么知道我遇到了凰国女帝。”
“嗐。”
管家气息越来越弱，“不瞒您说，你刚到柳城讨不到吃食，都是我让人给您送的呢，您打从柳城一启程，我就知道你要来找我啦……”
说着说着，管家再也支撑不住，永远闭上了眼睛。
张流讷讷站起身，他沉默的看着管家的尸体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久之后，他才收回视线朝着暗卫道：“你们可以带我回柳城给宋稚谢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