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嘴巴、鼻子、耳朵、整个脑袋都还在，但原本的躯体只是种子的壳，虽然她依旧保留着她们，但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器官了。进食无需嘴巴，控制身体也无需脑袋，植物魔物很少会形成脑袋这种器官，变成魔物的她自然也将脑袋的存在退化了——其实她之前的脑袋就已经只是个为了模拟人类而形成的装饰物罢了。

    魔物思考靠的是魔力核心，她那化作庞然巨物的身躯里无处不蕴藏着魔力，而魔力蓄积的地方，才是她的灵魂所在。就算将脑袋割下来，也不过只是像切掉一个花苞一样，再长一个就是了。

    至于手脚，这种器官已经完全不存在了，整个身体都像是手，又都像是脚，在朝着外面不停地爬，不停地延伸，直至扩散至左右覆盖近千米的范围后，才终于减缓了速度。

    种子里的魔力，到了这里便消耗的差不多了。

    她终于隐隐约约有了些自我意识，但对环境的感知只有触觉，和根带来的奇妙味觉。

    她能感觉到自己有无数条“手”覆盖在地面之上，她只要轻轻用力，就能把树木压断、石头聚集。

    但她不敢那么做，她分不清哪里都是什么，谨慎的她从来不会做自己无法预料后果的事。

    但根茎传来的感觉就要纯粹的多，哪里有水源，哪里有“食物”，只要让根茎长过去，尽可能多地吸收就足够了。

    相比起普通植物的生长，对魔力的索取是魔物的特性。这里的土壤和水中都含有大量的魔力，地下潜藏的小型魔物也不是她根茎的对手，可以被她轻易地用根茎刺穿来汲取魔力。

    成长和进食是生命的本能，人类也同样无法控制自己的成长，只能尽量为身体提供养分，来支持成长。

    感知在一点一点恢复，她感觉自己就像是睡了一觉一样，只是现在还没有完全醒来。

    “徐尧！你还能清醒过来吗？”

    她听到这样的呼唤，但是她却不知道那声音在喊谁，那声音又有什么意思，只觉得这声音吵闹的厉害，蚊子叫似得，打扰到她睡觉了。

    她头一次对被打扰休息有这么大的怨气，她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好的一个觉，如果现在就醒来，自己的脑袋肯定要晕乎很久。

    她下意识地想要挥手去赶走声音，但是，挥去的手很快就不见了。

    有些疼。

    但是，她还有很多的手可以用。

    可那“蚊子”怎么都赶不走，只要她将手挥过去，手就会凭空消失不见。

    如此往复了几次，实在没办法摆脱“蚊子”的叫唤，她只能认命地接受这一事实。

    在“手”蔓延的地方，她能感觉到有些动物在啃食自己的身体。她试图将它们赶走，有的赶走了，有的赶不走只能避开，有的却可以用手抓住，用探出地表的根茎去汲取它们的魔力。

    她的意识时有时无，在阳光很好的时候，她的精神也很好，到了夜晚，她也一样会陷入了休眠。脑袋逐渐掌握了身体的全部，她的意识在越来越清醒，对自我的认知也越来越分明。

    日升日落，当第三次太阳升起的时候，她才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阳光从天边升起。

    她的全身都在为了阳光升起而高兴，即便隔着云层，只能感知到云层在变红。

    对比起整个身体，这具曾经用过的身体显得那般渺小，她很不适应。过去活动身体是整个身体在动，现在用身体就好像只是在控制一根手指上的毛发一般。

    她身为魔物的核心已经不再在这具身体之上，而是遍布在整个根茎范围内，谁也不会知道在哪，她自己也不知道。按说核心所在地才是她的本体，但她还是习惯性地觉得，有自己原本身体的地方才是本体。

    她四处看了看，入眼的一切都是那般翠绿，整片悬崖都几乎被藤蔓覆盖，郁郁葱葱。

    她分明记得之前悬崖没有这么好看，早晨的风吹来，带来了淡淡的香味，她不由伸了个懒腰，一时间整片绿色的海洋都因她的懒腰而掀起了一道绿色的波浪。

    她忽然有种感觉，这一片绿色都是自己的身体，一时间只觉得大脑有些宕机。

    这种感觉也太怪了吧？谁会把一两百米外崖壁上的藤蔓觉得是自己的身体？

    她没有细想，扭头一看，便看到自己的身边正睡着三位女子与一位男子，她们就睡在藤蔓环绕着的圈里，靠在一起，睡得很香。

    看来自己是第一个睡醒的人。

    符不离就躺在最边上，她穿着那一身涩气的黑色衣服，如同一滩液体一般扭成了奇怪的姿态，躺在地上，身边有不少几根断掉的藤蔓枝条，上面还有一些牙印。

    看到那些牙印，以及正流着口水睡觉的符不离，她略微呆了呆，想要伸手去拿起那几根断掉的藤蔓看一眼。

    她意念一动，几根藤蔓便忽得飞向了符不离。

    藤蔓是怎么回事？有魔物？

    她下意识地呼唤道：“小心！”

    而后，当那些藤蔓快要触及到符不离的时候，藤蔓忽得被一道看不见的帷幕挡开了。而她的手，也在这一刻疼了一下。

    她后知后觉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这么一看，她只觉得大脑又是一片空白。

    下半身完全不见了，如同裙子一般的藤蔓从自己身体里散布出去，胸部倒是尚在，被绿色的叶子与鲜花覆盖，不至于暴露。而她方才想要控制的胳膊，现在从原本是胳膊的位置扩散出去了许多根藤蔓。

    这些从自己身体里蔓延出去的藤蔓，遍布了周围所有视野可至的地方。

    这一刻，她才忽然意识到方才自己暗中觉得崖壁上的藤蔓都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是什么意思。

    也是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睡了一觉，而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成长，现在的她，分明是个巨大到令人恐惧的魔物。

    成长的记忆涌入她的脑海，她一时脸色煞白。

    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