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红蕖伤得很重，耽搁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冷云空入了定华长公主府，还没来得及见李嬅，直接被齐峰带去碧心苑救人。

    冷云空沉浸于从阎王爷手里抢人，连着忙活了几个时辰，等他确定沈红蕖脱离生命危险，抬头往窗外看去，天色已晚，漫天漆黑。

    “冷先生，我家殿下有请。”

    收拾完药箱，也交代了怜儿照顾沈红蕖的注意事项，冷云空走出碧心苑，甘棠上前行礼。

    “家师正要向殿下辞行呢。”杜仲背着药箱说。

    “殿下说了，耽搁冷先生到这会儿子，天黑行路多有不便，请冷先生在府中留宿，明日，再由齐统领护送您回医馆。”

    “师父，这”

    杜仲是来协助师父救人，顺便学本事的，他不习惯住在别人家，更不想住在皇族宅院。他只是一个平民百姓，怎么能留宿在定华长公主府这种地方。

    “留宿便不必了，请甘棠姑娘带路，我当面向殿下辞谢。”冷云空道。

    “已经着人去收拾了，请放心歇下，稍后先生见了殿下，可莫再说这话。”甘棠笑道。

    “甘棠姑娘”

    “师父，师父，公主姐姐好心留咱们，咱们今晚就住下吧。”冷云空还要推辞，小石头的小手牵住冷云空的大手，笑眯眯地贴在冷云空身上。

    小石头贪玩，平日背几个药材的名目还要出错，来了也派不上用场，今日是七月半，他害怕，这才跟在师父身边。

    甘棠手里提着个精巧的八角琉璃灯笼，小石头很是喜欢。小石头想，碧心苑好看，琉璃灯好看，公主府为他们准备的住处肯定可高级了，肯定比他平日住的屋子要好看。

    “冷先生，您瞧，您的小徒儿都答应了。”甘棠让开几步，一手提灯笼，微微弯腰摆出个邀请的姿势。

    “馥怡堂内已备下饭食，三位请先去用膳，婢子再引先生去见殿下。”

    白日发生过那样的事，甘棠的心情并不好，长公主派她来待客，她尽量保持微笑。

    “大姐姐，有好吃的吗？”忙着行医救人，早就过了平日吃晚饭的时辰，小石头的肚子咕噜噜响了，他不好意思地贴着师父，脑袋埋在师父衣袖里。

    小石头长得胖乎乎的，说出句话来又可爱，又好笑，甘棠笑答：“有，只怕你吃不完呢。”

    馥怡堂内，师徒三人用完晚膳，冷云空又说要向长公主辞行，甘棠只做没听见，吩咐小丫鬟们带杜仲与小石头去客房休息。

    杜仲为难，一味用眼神向师父求助，小石头却笑哈哈地问：“还剩下两个鸡腿，比我以前吃过的都好吃，我能不能带过去吃？”

    甘棠端起放着鸡腿的盘子，递给如儿，“这有什么不能，还想吃什么，管够。”

    如儿端着鸡腿，小石头的心思全在那鸡腿上，高高兴兴跟着出去了，冷云空无可奈何，只得让杜仲也跟着石头去客房。

    冷云空与杜仲心里默默感叹：石头这小子，够贪吃的。

    小石头与杜仲去了客房，冷云空理理衣摆，随甘棠去见李嬅。

    李嬅在书房等着冷云空，窗下的小方桌上摆着七八坛酒，空气中一半书香气，一半醇厚酒香。

    “殿下安好。”冷云空躬身行礼，他的目光停在李嬅手上。

    她受伤了？

    “今日有劳先生，此处有好酒，咱们不醉不归。”

    李嬅示意冷云空对面入座，冷云空问：“你的手，也是驸马伤的？”

    齐峰去冷氏医馆请冷云空时，简单说明是江振行凶重伤沈姨娘，齐峰不知该不该同外人说公主府家事，事情的细节便保留了。

    冷云空事先以为李嬅是派侍卫们救下沈红蕖，直到看见李嬅，看见李嬅手上的纱布，他才反应过来事情不是那么回事。

    “比起沈红蕖受的伤，我这点伤算不得什么。”李嬅道。

    “为不值得的人受伤，是什么好事。”

    甘棠见李嬅还笑得出来，告状似地说：“先生不知，我家殿下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人家找人杀她，她还要救人，还拿你的保命丸给人家吃。”

    甘棠又开始抱怨，李嬅问：“先生与徒儿们的客房，可收拾利落了？”

    李嬅起身，步子有些虚飘，甘棠赶忙搀扶，她用行动保护李嬅，用嘴巴表达怨气，“救她一回不够，还要救第二回，得亏我是你的丫鬟，我若是你亲姐姐，骂死你。”

    甘棠的嗔怪，是源于在意李嬅，李嬅坐下，笑着告饶，“好姐姐，姑且再饶我一回，好不好？”

    “好了好了，你们说话。”甘棠嘴里的气直往腮帮子挤，“请先生劝劝殿下，饮酒伤身。”

    甘棠从外关上房门，李嬅又重新开了一坛女儿红，坐在李嬅对面的冷云空说：“虽说饮酒消愁，过于烦恼时饮酒，愁上加愁。”

    李嬅欲为冷云空倒酒，冷云空拒绝，李嬅抬手指着窗外的夜色，“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李嬅于繁星之中寻觅酒星，冷云空顺着李嬅手指的方向仰望夜空，眼里有一轮明月。

    十五的月亮皎洁圆润，月亮旁的云彩温和清逸，云追月，月伴云，相依相托。

    “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李嬅指着脚下的地面，拿起酒坛子喝了一口，笑颜如花，“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

    “我理应陪殿下好好喝一杯，可惜不胜酒力，有心无力。”冷云空的指尖落在小酒杯上，指骨修长，指节回缩，带出一段歉意。

    “怎么，这么急着回去？”

    “没有。”

    李嬅故意问冷云空，冷云空否认，李嬅反而被自己逗笑。

    “我说过，我不想你因我而受牵连，请你来救人，是不得已，满晟京城那么多民间医士，你的医术最好。”

    李嬅放下手里的女儿红，“今夜，就别走了，免得又被什么人跟踪。我当你是朋友，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李嬅面带酡颜，双颊粉红，凝眸看着冷云空，烛光映照下，一双眼睛亮亮的，“云空，你可曾，刻骨铭心地爱过一个人？”

    冷云空愣怔，“何谓，刻骨铭心？”

    “就是，你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你以为，你们会花好月圆，到头来，你们没有未来。你知道她在哪儿，她也知道你在哪，你不敢去找她，她也不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