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戒行……
还是干脆叫崔德行吧,他不喜欢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一拍脑门随口取出来的。
没办法,他爹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希望他与众不同,绞尽脑汁想了三个月,想出个德行来,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德才兼备的人。
至于怎么把他养成一个这样的人,害,没想好。
“我觉得我儿生来就有圣人之姿。”
亲朋好友笑了三年,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圣人,管他爹叫圣老爷。
他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说:“你们眼气去吧,等我儿飞升那天你们跟着吃土都撵不上。”
也不知道他那里来的自信。
有这么个爹,他的德行可想而知,九岁之前,他和所有的崔家子弟一样,好斗,自大,固执己见最厌烦听到轻视他、反驳他的话,平等的看不起每一个同龄人。
他也有那个实力如此,所有不服他的,统统打趴下就可以了。
反正他的天赋,比他们所有人都好。
好到嫡系都注意到了他,将他从一个小县城接走,带去了西林最繁华的城池。
他那个爹还是那么不靠谱,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他竟不想让他去。
还好,他说的不算,家里的事,都是大伯做主。
临行的那天,大伯给他起了一个表字——戒行。
意思很直白,戒除恶习,改正德行。
做一个谦和有德的君子。
‘真难听,不知道听见这名字,还不得以为我是个和尚。’
他在心里默默的抗议。
但他很听话。
无论那些人多欠打,他始终谦和退让,像个君子一样勤勉知礼,尊敬长辈,友爱同辈,照顾幼者。
然后在擂台上,三招两式用尽全力把他讨厌的人打下去。
他们痛的鬼哭狼嚎,那怪谁啊?谁叫他们自不量力的。
他已经很克制了,事后还会给他们送去最好的伤药,免得把他们打坏了,以后太过无聊。
也不知道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说他和崔家人很不一样,有君子之风。
既然做了君子,那自然是好人了。
长辈们希望他能给崔氏增光添彩,师兄弟们以他为榜样,辖下的百姓指着他斩妖除魔。
开始的时候,他干这些还挺起劲的,后来他就有些烦了。
不止崔家的人,一些不相干的人也来说什么钦佩他?想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多离谱啊。
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自己都弄不清楚。
这些庸才凭什么,说的振振有辞,他凭什么要按着他们想的那么做?
每一天他都在完成别人的期待,可他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不到,于是日子还是那么过,修炼、指点师兄弟修炼,成为仙门大比的魁首,救苦救难,接受百姓的感激敬仰。
然后他到了这个地方。
就和平常一样,不管什么妖怪,一剑杀之也就得了,哪怕是误杀了那么一两个不那么坏的,也没什么关系吧?
因为一时心软酿成大祸的例子还少吗?
所有的仙门子弟,都知道,遇见妖怪要先下手为强。
他只是习惯了下手重一些,反正又不是人。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尤其是对那些善变的鬼怪。
你不下重手,谁知道它们会怎么欺骗你?
崔家曾有一个天赋卓绝的长辈,是太奶奶那一辈的人,就是被一个鬼花言巧语的骗走了,还打伤了不少人。
那年也正值仙门大比,崔家仓促的找人顶上去,输的一塌糊涂。
第二是什么意思?
当时的家主震怒,从那之后崔家的女子都被更严苛的管教起来,心软是要坏大事的。
他可不想出来进去都被看管着。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人,如果确有隐情,这些人好好的求求他,他还是很乐意放这两个小鬼去投胎的。
可她们居然自不量力的动了手,还胁迫他就范,甚至冲着他的脸扔鱼。
一群没名没姓也不知道是哪个山窝窝里蹦出来的东西也敢和他作对?
那……他们就该付出代价啊,这有什么不对嘛?
只有强者才配说话。
再说了,人死后本就该什么都没有,而不是固执的苟存于世,消耗本不属于它们的灵气。
看在那个一身鱼腥味的,那么识时务的份上。
他决定再给这些人一次机会。
可她们居然还敢反抗……
“就这种药,你们真的觉得不会被人识破麻烦?”
“万一呢。”
“总要试试吧。”
“二爷爷这手艺真得多练练。”
“咱们得叫二太爷爷吧。”
下药失败的小孩她们叽叽喳喳的又聊了起来,完全没在怕似的。
真是,执迷不悟!
鬼怪,再怎么良善,也还是鬼怪,她们既然不信,那就给她们看看好了。
看看那些鬼会不会来救她们。
从天黑到天明,小孩她们喂了一宿的蚊子,眼皮都肿了。
他问她们那些鬼在哪里,怎么不来救她们。
“不来不来呗。”
“不来咋了。”
“哪个缺心眼的会来啊?”
“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劲,不就是为了放她们跑嘛,她们得多有毛病才会回来。”
要不是崔家的人抓了五婶子,她们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一点儿都不失望啊。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他看着她们这副模样就觉得……不爽。
“你们知道通敌是什么罪过嘛?”
小孩她们不明所以。
孟云河一怔:“人人得而诛之。”
“是啊,连同你们的师门长辈,亲朋好友都会受到牵连,去把它们引出来吧,还来得及。”
那种略有些庆幸的神色,终于从她们脸上消失了。
本来嘛,大家都是一直都是那么收妖的,你们能有什么不一样?
孟云河想了想:“好,你放了我。”
小孩她们被一并解了下来。
乱七八糟都不能成为武器的东西,被崔家人扔在地上,换给她们,她们弯腰去捡。
孟云河突然喊着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其身不正虽令不从,然后一道剑光闪过,血从天上落到地上,砸进土里。
剑落到地上。
他不能确定无相真神一定是好人,他只是相信自己的眼睛。
崔德行过后回忆起那边的事,就觉得……像一场戏,你方唱罢我登场。
一个人刚刚死去,他想要捉的那些鬼怪就来了。
那都是什么老弱病残啊,没有一个鬼有一战之力。
直到满地枯骨,他也不知道谁才是无相真神。
它们都说他杀了人,得和它们走。
去干嘛?变成它们这副模样?
他杀了所有的鬼。
停下来时,同行的师弟都退开了。
那个满身鱼腥味的小子说:“啊,我知道了,原来你才是我们要找的妖怪。”
他怎么会是妖?
他捉鬼有什么不对?
这些人为什么非要跟他对着来?
不知怎么,他好像在满地干尸枯骨中看到了红色,大片大片的红色,好像他砍破的不是鬼怪的皮囊,而是活生生的人。
怎么可能呢?
四处都在旋转,他晕过去了。
被崔家人按住的小孩她们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脸。
“是啊,他才是妖怪。”
还有这些收敛尸骨,布置隔音符的人。
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孟云河被烧的干干净净,他们带着崔戒行走了。
没过几日,下溪村的人,就和周围村子里的人合起伙来,闯进了村里。
他们要的不止是水,无相神村的地也很好,位置也很好,周围的树很好,里头的人也很好。
这里靠近边关,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有人假扮山匪烧杀抢掠。
没有无相神,他们凭什么在这里立足。
小孩她们……
杀了好多人,拿到了好多珠子,她们分不清真假。
村民很感激她们,说会为她们立牌位,和无相神供在一起。
老天爷或许不是这么想的,天阴沉沉的,小孩总觉得自己会被雷劈。
坠儿看到阿福的小梅花,哒哒哒的走着,脚底粘满了血,走在地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的花……
歪丫心里的降妖除魔根本不是这样的。
李老头问村民这些尸体怎么办?
“埋起来,上头种上树和花草。”
村长说要埋的深一点,不然尸体会被刨出来偷走,也不知道是什么野兽干的。
他们只有几个轻伤的,有力气干这些。
报官就算了,官府远着呢。
曹平判断珠子真假的方法是,看里头有没有小人的影子。
挺靠谱的那些小人看起来很熟悉。
胡扇娘翻着白眼偷着骂他会装相,最有心眼的就是他。
常小余用裹着白布的手挠挠头小声道:“我觉得你最聪明,要不是你救我,我就死了。”
胡扇娘:……
谢谢,但不爱听。
踹他出去只是嫌他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