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举，持甫，朕便做个和事佬，同饮此杯，恩仇尽泯，如何？”

    东京城北、封丘县南，这里原本是前宋时禁军的驻地，现如今驻扎了岳飞、韩世忠两部军马。

    王伦在帐中端着酒杯，岳飞面色赧然，看向另一个鼻青脸肿的军官，举杯鞠躬。

    赵秉渊是前宋时淮南西路蕲州的兵马副钤辖，字持甫，看了看岳飞，看了看王伦，又看了看顶头上司韩世忠，这才有些不情不愿地回礼。

    王伦已经打算让岳飞领兵前往燕山府，韩世忠领兵去河东行省，故而两军自南方回师后，就在京北驻扎，休整操练。

    韩世忠刚加入梁山时，曾被王伦派去练兵，他觉得当改“花队”为“纯队”，故而他对军队兵种的改组和搭配，在汉兵中多有推广。

    岳飞对他的军事思想很是认同，两军驻扎地又邻近，故而众将经常来往商讨如何对金兵作战。

    赵秉渊是韩世忠领兵平定淮南、江西时投顺的，枢密院推广了沙盘，故而将领们也都习惯在沙盘上演练各种战术战法。

    岳飞认为，朝廷若要动大军北伐，当出居庸关、榆关，先破金国之上京道，则金国西京道就被河北、河东两路大军合围。

    赵秉渊觉得你这个策略不对，凭什么你河北兵马作为主攻，却让我河东兵马当作策应？难道我河东兵马就不能截断草原，自南向北至阴山以东，再从西向东攻打么？

    岳飞表示我朝对草原诸部不熟悉，自汉唐以来，北伐的东线都是从河北出兵，只要攻灭了金国，一盘散沙的草原诸部不足为惧，你河东兵马当然是要协防策应的。

    韩世忠不说话，他也觉得岳飞视河东军为辅实在是看低了自己，但他与岳飞的关系不错，若他出面相争，就伤了两军的和气。

    两军将领本就都是年轻人，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岳飞与赵秉渊两个争论不休，其他将领也不好掺和，毕竟这又不是私人恩怨，单纯讨论军事而已。

    但是没想到，元宵节王伦赐南北两衙禁军酒肉，赵秉渊随同韩世忠等将领与岳飞诸将一起饮酒欢庆，席间又提起这件事来，醉酒的岳飞便提起拳头将赵秉渊殴打了一番。

    消息传到东京城，王伦便觉得头大。

    朝堂上本就有许多言语，都觉得陛下过于信任年轻将领，毕竟似岳飞、韩世忠、史文恭、曲端、鲁智深等将领，年纪都不算大，将领年轻，就容易冲动，故而 有官员便提议宜以老将为统帅。

    这个问题王伦也确实考虑过，但前宋留存的名将，种师道年纪大，又生了病，种师中也是年龄大了，姚古年龄合适，但这位老将也是个脾气暴躁的，折可求多病，还真没有年龄较为适合的老将。

    况且什么是名将？似岳飞、韩世忠这种天生的将才、帅才，世间少有，绝大多数名将是从一场又一场的战斗、战争中成长起来的。

    而且大宋其实是颇有许多良将的，比如西军的吴氏兄弟，比如史文恭部下的李彦仙、邵云等，只是一直无法出头而已。

    故而听闻消息后，王伦便亲临军营安抚，先安慰了挨打的赵秉渊，赐药赐金帛，升为北衙禁军第三旅右营指挥使，又召集众将，让岳飞当面向赵秉渊道歉。

    岳飞一生并无劣迹，大概也就只有好饮酒，酒后控制不住脾气了。

    皇帝的面子，赵秉渊不能不给，但看到岳、韩部下将领们彼此的神态，王伦觉得这件事若不能彻底解决，恐怕两支军队就要势同水火了。

    于是通进寺卿石秀，便在大帐中挂起了一张大地图，那是他在河东近两年时间收集到的长城以北草原诸部以及金兵驻守的情况示意图。

    “此前辽帝耶律延禧据阴山而守，达靼、室韦、蒙兀诸部，就此分裂，大致以阴山以东为界，大小名号二三十部，皆听从辽帝号令。西京道以北至上京道诸部，约有名号十余部，皆听从金国号令。”

    “耶律延禧被俘后，金国大将完颜娄室西攻，阴山中侧之大青山以西，诸部皆降，去年十一月，完颜娄室在大青山破十二部联军，至此金兵不再西进。”

    石秀很耐心地讲解着，这图是他根据情报精心绘制出来的。

    王伦则对完颜娄室相当敬佩，虽然彼此为敌国，但此人最喜冬季用兵，趁着冬季草原诸部聚在一起过冬时发起进攻，可以说是金国消灭辽国残部的最大功臣。

    石秀讲完后，王伦开了口：“女真渔猎起家，更兼游牧。而草原诸部皆以游牧为生，故而金国在西京道的势力范围，便停在了阴山东侧附近。众将可知为何？”

    他看向了韩世忠：“良臣，你来说。”

    “末将以为，女真不善治理地方，草原诸部逐水草而生，居无定所，自辽国以来，对草原皆行羁縻，难以设流官，且契丹、女真皆视草原诸部为牧奴，契丹隔数年便要扫荡，以防草原诸部壮大，想来女真也只会延续此法的！”

    “良臣说到点子上了！”王伦很是欢喜，韩世忠能看到这一点，说明他是真的动了脑子去思考。

    他用手沿着地图上的长城虚线划过：“吾以岳鹏举前往燕山府，意在截断上京道。韩良臣诸部北出，意在截断草原诸部受金国令而集结，同时还要防备党项自云内州方向来援。”

    “西军在陕西、陇南二行省防备西夏，彼时水师自蓬莱府攻辽东，如此三路大军对阵金国，方是破敌之策。”

    “韩良臣、赵持甫，你等若不愿自河东出兵，便调去燕山府，如何？”

    “末将自是愿的！”岳飞赶忙说，出兵河东，目的首在截断草原诸部，怎么截断，当然是要打仗的，也就是说可以趁机掠夺草原战马，补充骑兵，这样的好事，他自然愿意。

    赵秉渊也醒悟过来，因为石秀已经将阴山附近草原诸部的情况讲得如此详细，就差告诉他们该怎么办了，不就是联合对金国不满的诸部，攻打投靠金国的诸部么？

    这哪里是打金国，分明是皇帝陛下让他们去草原抢掠战马啊！

    陛下，你早些让石卿正将此地图拿出，我也不会与岳鹏举争执，这不是白挨了一顿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