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衿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地面上可以看到游荡的几个居民，双目空洞耷拉着身体缓慢游移。

    深黑色的面罩几乎将他们整个面部完全盖住。

    “你看中间那个。”

    沈衿指向屏幕监控中的小人。

    他的身形瞬间放大。

    小人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遍布黑色的繁复花纹，闪出无机质的冷光。

    “而他们没有。”

    同样在第四倾倒点附近生活，只有部分人被蠕虫寄生，可见感染需要有特定的方式。

    “先不急着下去。”

    沈衿快速做出决断：“追踪他一日的生活，看看他额外做了什么。”

    ……

    这是亚福来到第四倾倒点定居的第十天。要不是得罪了人，他才不会搬到这里。

    “简直是这颗星球最烂的地！”

    “该死的他星人，能源过剩就给我们啊！偏要老实子合成出废物。净化不了又只能往偏远星排。”

    “也不知这里的辐射有没有超标。”

    亚福啐了一口，唾液喷溅到了黑色的泥土上，自嘲道：“还想着辐射，有命活就不错了。”

    他感觉到小腿传来痒意，一阵一阵又沿着腿骨向上。

    下意识伸手挠了几下，恢复正常后便没继续管。

    他望向并排而立的两座高塔，忽然觉得远方有对他的呼唤。

    “叫什么叫！”

    “以你现在的身份，来见你的都是想砍你头赚赏金的！”

    呼唤声戛然而止。

    “消停了，老子就说是最近精神紧绷出现幻觉，怎么可能有人会喊我名字？”

    亚福晃了晃头，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倾倒点的空气毒晕。

    但是没办法，好死不如赖活着。

    他又一次弯下腰，在黑色的土地上翻找能够回收的金属、食物。

    呼唤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沈衿跟随着被寄生的人类。

    除了花纹，他的外表并未有其他特殊。平时肌肤也被衣物包裹，看不出任何异常。

    知道夜晚降临，星球走至两日的点时，异变发生。

    他忽然从床榻上醒来，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

    一深一浅，朝着呼唤的声音走去。

    监控原本锁定了他的路线，可是在靠近双塔百米的范围内，视频画面模糊出细闪。

    刺啦的数据流躁动声响起，屏幕里的高清画面逐渐褪色、老旧，最后变成闪烁着电光的马赛克。

    “信号被屏蔽了。”

    吉顿冉确定飞船的监控系统并未出现异常，此处也没有额外的电子屏蔽装置。

    那么释放出干扰的，只能是生命体。

    未知生命在阻挡任何视线的探查。

    屏蔽的画面只存在了几个呼吸，若非他在屏幕前一直观察，只怕不会发现这个异常。

    在几个呼吸后，屏幕恢复了高清，传来的画面清晰度与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但吉顿冉发现，地面上的人消失了。

    并非真的消失，而是监控不能照出他的存在。

    吉顿冉忽然明白，为何寄生的蠕虫存在这么久，依旧不为大众所知。

    垃圾星偏远荒凉是其一，第二便是人类引以为傲的科技早就被未知生命的能力攻破。

    “精神兽中并未发现能直接作用于电子信号的种族，星球生物亦没有先例。”

    吉顿冉非常确信这一点。

    若是星际有这种生物的介绍，他早就该见过，甚至拿到几只用于他的实验室。

    “我们下去吧。”

    沈衿指了指门口准备了许久的装备。

    “好。”

    吉顿冉没有听见沈衿的劝阻，满意地弯了弯眼眸。

    他并不想被当作一个残疾人、一个弱者，尤其是对象是他的精神兽。

    “站稳了。”

    吉顿冉的装备在有了沈衿后又更新过一代，除了日常用品加上她的位置，装备上也配备了安放幼崽的口袋。

    他甚至还做了可供幼崽使用的攻击枪……

    沈衿还是头一次见到。

    她看着吉顿冉给自己的每根短爪套上射线发射器，一脸呆滞：“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

    “给你过惊喜。”

    他话语中带着威胁：“也是你的奖励。”

    要是你敢偷偷溜走，那么这些东西就会有另一个功能，用在你的身上。

    吉顿冉笑容不变，但沈衿觉得后背发凉。抖毛的瞬间，她看到吉顿冉托着巴掌大的铠甲，将她彻底罩住。

    够了，真的够了，已经武装到每一根毛了！

    沈衿艰难地阻挡了吉顿冉给她戴护目镜的想法。

    她就这么点大，再穿就要被包成一个球了。

    吉顿冉看到武装完的沈衿才微微点头。

    这次太赶，下次还能多备一些。

    他自己的装备穿戴就快速很多，毕竟之前在监控时他调整了三遍以上。

    “走。”

    吉顿冉啪嗒一声，扣上头盔，将沈衿扣在手心。

    背后的助推器燃烧出微蓝的火焰，快速朝着地面飞去。

    监控无法拍摄的人，用肉眼就能看见。

    他近乎全裸，只在下半身套了一条裤衩。一看就是从床上被薅出来的。

    甚至没给他穿衣服的脑子和时间。

    吉顿冉下意识盖住了幼崽的眼睛：“你还小，不能看这个。”

    他觉得有必要研发一个马赛克眼镜。不然，沈衿还一直扒他的手。

    出任务呢，挡眼睛算什么本事！

    吉顿冉安静地跟在男人身后。

    若是有其他生命的注视，看见吉顿冉的出现也应当警戒。

    但是并没有。

    空旷的荒原反射着恒星冰冷的白光，雾蒙蒙的一片中，男人腿部的花纹随着他的呼吸闪烁。

    他依旧朝着双塔的方向迈进。

    吉顿冉的耳畔响起声音。

    那声音有些熟悉，是他昔日的记忆里最渴望听见的声音。

    他听见了母亲的呼唤，温柔又亲切。

    她说：“来这里。”

    吉顿冉的视线有一丝恍惚，面前跟随的裸男也叠出了重影。

    母亲的呼唤无处不在。

    声音毫无阻碍地在他脑中传播。

    吉顿冉的目光落在了前方的高塔上。

    如果现在能给一前一后行走的两个男人拍照，他就会意外发现，这两人的表情完全一致。

    带着满足的诡异笑容。

    “不去。”

    吉顿冉在心中做了回答，他又不需要两个死人。

    当然，即便还活着，他也并不希望再次看见他们。

    反正他身边已经有……

    “吉顿冉。”

    他听见远处的声音切换成了沈衿的音色。这样的切换突兀至极，但在一声声的呼唤中，他逐渐适应了心中的猜忌，并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