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蔷母子回到乾清宫,已经是未末酉初,二人还未吃午饭,姜姑姑送来两碗雪菜银丝面,平安是真饿了,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
张蔷却吃不下,想着西苑这次的事故,朱由校一家,差点被团灭,怎么想,都有一种阴谋的味道。
她兑了一碗灵泉水,给平安喂下,送他去休息:“今儿受惊了,先睡一觉,睡醒后咱们再用宵夜。”
“阿宝呢,儿臣要阿宝陪着睡……”听说让自己睡觉,平安满世界找阿宝,却找不见。
张蔷也不知阿宝去哪里了,只好哄他道:“估计是去外面玩去了,平安先睡,阿宝一回来,就让它来陪着你。”
阿宝直到半夜,才回来,它从东暖阁的房梁上,轻轻地跳下来,正准备悄无声息地回窝里睡觉,却见张蔷正望着它,一双清亮的大眼睛里,毫无睡意。
“喵……大半夜的不睡,差点吓死本猫……”
“你去哪里啦?”张蔷捞过它,用棉布巾子擦着它的皮毛,“瞧这一身的尘土……不知道西苑出事?本宫今儿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喵……怎么不知道?正是因为太液池出了事,本猫才出去打探情况来着。”
“哦,打探到什么情报?”
“喵……崇智殿的太监林益,入宫前就有了妻儿,半年前,他的妻儿被人接到城外供养起来……”
“还真有阴谋啊?”张蔷一下子来了精神,“看来,得重新将宫里的所有人,都核查一遍,这个人,在学魏忠贤,想入宫来搏一搏,想把单车变摩托啊。”
“喵……这是大明,注意言辞!”
“好吧,就算如此,没有直接证据,也不能拿那林益怎么样嘛。”
“喵……今儿赏荷,就是林益提出来的,撑画舫的人里,也有他……你救人的时候,本猫已经将船上的宫女太监,都查了一遍,只有这个林益最可疑!”
“重点监视林益,看他与何人联系,”张蔷吸取了孙阁老家里的教训,“先不要打草惊蛇,本宫一定要抓住幕后凶手!”
一人一猫正在对话,值班的怀恩在暖阁外惊慌地叫道:“太后……太后……”
张蔷心里一沉,问道:“何事?进来说。”
怀恩撩起厚重的门帘,进来就跪下了,哭道:“太上皇……太上皇驾崩啦……”
开平四年七月一日丑时一刻,太上皇朱由校,因落水受惊,药石无效,崩逝在西苑崇智殿暖阁,虽然多活了四年,他仍然没逃脱落水而亡的命运。
大半夜的,景阳钟声响彻北京城,官员和百姓们,不知道是太上皇崩了,还是天子崩了,亦或是太后崩了。
一般太后崩了,不会敲景阳钟,但当今的裕安太后,是秉国太后,权力如同天子,她薨了,敲景阳钟也不算违制。
内阁和六部九卿的重臣们,忙爬起来穿衣,他们要第一时间赶到宫里,应对可能发生的宫变。
那些没有资格进宫的大小官员们,都派人到宫门口,远远地打探消息,好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行动。
韩爌和袁可立,第一时间赶到宫门口,连还在家里养病的孙承宗,也派了跟在身边的一个孙子,来打探消息。
乾清宫总管太监张泉,在宫门口等着各位重臣,亲自传话:“太上皇驾崩,太后吩咐在西苑崇知殿设灵堂,请各位到崇智殿磕头。”
韩爌与袁可立对视一眼,皆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天子!不是太后!
韩爌上前,对着张泉拱手道:“请问张公公,太上皇身子已经大好,没听说生病,怎么突然就晏驾了?”
“昨儿太上皇携诸位太妃游湖,不慎落水。”张泉按张蔷的吩咐,实话实说。
袁可立上前,拱手问道:“请问张公公,陛下和太后可好?”
“无恙。”
来到宫门前的重臣们,这才放心,跟着两位阁老,转道往西苑而去。
夜色中,一盏盏昏黄的灯笼,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映照在青石板上,平添几分肃穆。
崇智殿外,已经搭起了灵棚,朱由校已经净过身,换好了寿衣,还躺在床榻上,正等着棺椁到来。
张蔷和平安也已经到来,正在养病的懿安太后张嫣,和三位太妃,全都拖着病体来到暖阁,正哭得昏天黑地。
怀恩来报:“启禀两位太后,启禀万岁爷,韩阁老、袁阁老、和诸位大臣到了。”
张嫣和三位太妃,忙起身避到隔壁。
“请两位阁老和诸位大人进来。”张蔷坐在床边的一把官帽椅上,平安立在她身边。
大臣们进来,见太上皇的遗体,安卧在床上,身上覆盖着绣有龙凤图案的黄缎锦被,面容安详,跟睡着了似的。
床前的地上,摆了一座香案,几炷高香正在燃烧,一个火盆里,刚烧过的倒头纸,还冒着烟。
众臣在床前依次站定,由韩爌领头,众人缓缓跪下,三跪九叩,向这位曾经执掌天下的君主,做最后的告别。
礼毕起身,依次上前,接过王应昌手中的点燃的香,插入香炉,默默祈祷,朱由校再不靠谱,他也是大明君王,几位四朝老臣,都流下泪来。
韩爌扶着香案哭道:“上皇,天子年幼,您在天上,可要保佑陛下,保佑大明啊……”
朱由校一撒手,娇妻幼子,顿时成为孤儿寡母,放在民间,也是堪怜,何况是皇家,韩爌一句话,哭得张蔷心下侧然,她紧紧拉住平安的手,对他道:“有母后在此,平安不怕。”
朱由校的后事,由礼部操办,张蔷将事务,交给了温体仁和王应昌,一切规矩都有定制,不用她多费心。
正值夏天,虽然朱由校的山陵还未完全建好,但地宫等主体工程已经完成,剩下的是地面工程,礼部请旨,决定将太上皇安置到地宫,再继续修建地面上的建筑。
张蔷征得张嫣同意,下旨曰可。
停朝七日,带着平安,为朱由校守灵七日,想起朱由校这次,是为自己和平安挡了灾,又默默地为他多烧了几捆纸钱,希望他来生,托生到曾通人家,无病无灾地度过一生。
官员们着丧服,到崇智殿哭丧和吊灵七日,然后继续上班,丧服要穿二十七天,然后换素服、戴乌纱帽、配黑角带,时间为27个月。
民间停止歌舞娱乐,禁止嫁娶与饮酒,百日后方除。
七日之后,太上皇的遗体被移入皇陵地宫,王太妃因为落水薨逝,葬于德陵的嫔妃墓。
西苑没了朱由校,懿安太后张嫣和三位太妃日日触景生情,伤心不已,张蔷做主,将她们接回紫禁城,让张嫣住在慈宁宫,三位太妃,住到哕鸾宫养老。
法安大师在南京,接到太上皇驾崩的消息,连夜赶了回来,半个月后到京,张蔷将一叠资料递到他手上:“下去查实,宁可错杀,绝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