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习班,班主任没再找麻烦。肖秉义这才放下心来。
去找邱小秋,被他领进茶馆。他说了横南镇遭特务袭击情况.
去了八个小兄弟,只剩下七个了。老冬瓜又牺牲了。他说到这儿,已泪流满面。
邱小秋安抚道:“肖哥,不要难过了。毛主席教导说,要奋斗就会有牺牲。”
“我们目前应该做的,继续完成他们未完成的事业。”
“原来‘巴黎公社’情报人员,回来三个。又能凑十个了。”
肖秉义简单问了一些情况,白天去学习班点个卯,晚上给小兄弟们补课。
先介绍横南镇地形地貌,山川河流,风土人情。接着传授专业知识。
小伙伴们兴致盎然。一致表态,想当抓坏蛋的英雄,跟肖哥一起闯江湖。
令他略感意外的是,次日上午。班主任请来从事过地下工作的,翠屏山小学戚本楷校长。
给学员们做南京地下党,如何机智勇敢开展地下情报工作专题讲座。
他盯着讲台上侃侃而谈的戚本楷校长,心头一喜。
斯人手头未破的大火案、枪击褚鹰案中,都有他的身影……
他心无旁骛,死死盯着讲台上手舞足蹈的那个人,心里在推理:
假设,眼前人是叛徒“眼镜蛇”。那么,大火案和枪击褚鹰案,就能解释的通了。
他听了一会,感觉此人有些夸大地下工作者的能耐。还有过分标榜自己之嫌。
看着对方大嘴直撇,他面上似乎在听,心里却在弃落。
戚本楷,你吹牛脸都不红啊?按你的说法,南京城解放,你应该是头功了?
既然你本事这么大,请拿个奖章,亦或奖状什么的,亮出来给大家看看噻。
遂决定,从眼前人身上找切入点。他托着腮,灯笼眼骨碌着思考:从哪儿切入呢?
他能逃过大火,疑点重重。
想起跟陆萍谈及的大火案中的几个疑问,准备从他有没有烧伤说起。
他看戚本楷露在紫色短袖衬衫外的胳膊没有疤痕,西装裤头下大腿也白皙的可以。
如果他背部没有伤痕,那就笃定能抓他了。想到这儿,他心中生出莫名的激动。
他很想冲上讲台,看看他背部。无奈他是班主任请来的。只好先忍了。
戚本楷越说越多,不留神已过了午饭时间。
班主任请戚校长去食堂吃个便餐,几个教员陪同。
戚本楷既有专家文人风度,又有奋斗者的风采。满面红光,欣然前往。
肖秉义认为机会来了,三两口吃好,坐那儿等机会。
班主任喊上汤,他立刻窜上去端汤。
步子急了一点,脚下一绊。双手朝前一掀,一盆汤将戚本楷浇成落汤鸡。
班主任见他如此不靠谱,忙跟戚本楷致歉。又狠狠地瞪他一眼,斥道:
“肖秉义,你闹够了没有?你到底要咋样才能安稳?”
肖秉义自然连声赔礼,强调脚下绊了一下,实在对不起戚校长。
上前要帮他脱上衣。戚本楷一边捋去身上残汤叶子,一边推开他,礼貌道:
“不要紧,没事。”
肖秉义一计不成,又来一计。态度诚恳的要陪老革命去澡堂子洗澡。
戚本楷由于心情高兴,又是解放军公安的失误,礼貌谢绝。
他解释天气热,无需去澡堂子。过去干革命,风里来,雨里去,还有啥没经历过?
不要紧的,去玄武湖游泳,正好活动一下筋骨。
肖秉义又诚恳的不得了,坚决要陪同英雄前往。
声称,既为老革命安全考虑,自己也想活动一下。
戚本楷瞄他一眼,爽快答应。
班主任为免继续尴尬,忙派车送二人去玄武湖。
肖秉义恭敬地陪戚本楷来到湖边,担心的问:
“戚校长,你游泳技术还行吧?”
戚本楷立刻豪情万丈:
“没问题,我在南京解放前,为送情报去江北。经常独自一人游过江。”
“小小玄武湖,不在话下。我还要感谢你哦。没有你一盆汤,我还想不起来游泳呢。”
肖秉义看他讲话,还是课堂上的吹牛劲。担心他为了面子,喂了玄武湖的鱼。
“戚校长,咱不远游,就在湖边洗一下。你说呢?”
“好吧,今天就不表演给你看了。”
戚本楷朝湖边疾走几步,回头一笑。缓缓脱衣,伸胳膊踢腿,热身。
肖秉义装着不在意的瞥他一眼,惊讶的露出大门牙。
戚本楷整个背面烧伤比较严重,从肩部延续到臀部。老皮新肉正办交接哦。
戚本楷见他盯着自己,不慌不忙,又穿上衣。淡然一笑:
“啊呀,我昏头了,背部还不能见水哦。”
“肖同志,看了我后背很惊讶吧?这是保密局特务给我的纪念。”
“比起牺牲的同志,我还算好的了。哎吆,我忘了,你今天浇我后背一盆汤。”
“我要赶紧去医院,免得创口发炎。”
肖秉义面部僵硬着挤出笑容,客气的要陪他去医院。
戚本楷推辞道:
“算了,我马上回校。让校医处理一下即可,你先请回吧。”
肖秉义就势问他何故只烧伤了背部?他想看他的说词,跟陆萍所言能否对上号。
戚本楷长叹一声:
“大火恣肆,我将全身浇透。两条湿浴巾盖下身。湿毛巾捂脸,胳膊垫着脸。”
他看对方哈着嘴,又说:
“大火案是你负责,报上说了你的判断。陆萍非常气愤,我估计不是你的本意。”
“我知道你对真相早已了然于胸。不瞒你说,我跟陆萍同志也仔细分析过。”
“结论是组织内部出了叛徒,南区区委行动队长邵长景有重大嫌疑。”
“理由是:他当时在场,又是组织者,事后又失踪。”
“开会地点尽管在我家旧宅,却是他提出的。发生这样的事,有嫁祸于我之嫌。”
“我们曾联名上书军管会,要求查清楚。几个月来进展不大。你认为呢?”
肖秉义想了一会说:“证据不足,理由牵强附会。”
戚本楷惊愕得问:“肖同志,你为何这样认为呢?”
肖秉义给出理由:
“邵长景如是叛徒,这样的做法,有悖褚鹰行事风格。”
“凭我对他的了解,一定会秘密抓捕,进而了解江北解放军过江意图。”
“褚鹰是何等人也?不逮捕,等大家凑齐,再一把火烧死,他没那么蠢。”
“戚校长,你能保证参加会议的同志没有泄密吗?”
“我能保证,因为我们到会。第一件事,便是大家分析安全情况。”
“准确的说,十三人,有八人是江北护送邵长景回城,再配合我们完成任务的解放军。”
“余下五人,有二人暗中保护邵长景,跟他形影不离。”
“陆萍是接我通知,随我动身的,没有泄密的可能。”
肖秉义当即断言:
“这也不可能,那也不可能。我只能替你说出结果了,消息是你泄露的。”
戚本楷激动的涨红着脸,委屈道:
“不可能,我戚本楷党龄近十年。对党很忠诚,上级领导和同志们都晓得我的为人。”
“那我问你,你说邵长景带回八名解放军,你是否知道他们进城后住哪里?”
戚本楷答道:“邵长景进城,找到我,跟我要旧宅钥匙。”
“他只通知我,晚上带陆萍去旧宅碰头。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带回了解放军。”
“这不可能吧?要你家旧宅钥匙。不告诉你干什么,你会给他钥匙么?”
“肖同志,你这就不知道了。干革命工作,连命都舍得,还有什么舍不得呢?
”地下工作纪律不允许我多问,他是我领导哦。”
“他跟你要钥匙,有没有他人在场?”肖秉义追问。
“没有,邵长景是在我早上去学校途中拦下我。我也观察了一下四周,没人跟踪。”
“我接到通知,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
“戚校长,你们赴会时,有没有可能被蹲点的特务发现?”
“这个可能性不大,我跟陆萍是假扮父女进去的。是我旧宅,我们进去很正常。”
“戚校长,照你这么说。也许邵长景没有叛变,被特务跟踪,欲擒故纵。”
“也许邵长景早就叛变,有意安排。还有一种可能,特务偶然巧合。”
“总之,真相没有揭开之前,各种可能都有。这事我还要慢慢捋一捋。”
目送戚本楷离去,他沮丧地一屁股瘫地上。
他自问,难道斯人犯了方向性错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