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林姝的脑子空空荡荡，心里七上八下，呆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手机铃声响起……

    言杉：“喂，姐姐，你中午那会儿给我打电话了？我下飞机后收到未接来电的提示信息了。”

    林姝的声音很寡淡，不带一丝喜怒哀乐：“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回个电话？”

    言杉：“别提啦！我和宁总、澜总今天焦头烂额的！看你也没发讯息留言，应该没什么大事。”

    林姝：“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明天能回北京吗？”

    言杉：“明天肯定是回不去，而且三天估计够呛。沈萌萌找的这家券商不太理想，宁总和澜总见完后都不满意。澜总明天要……”

    言杉自顾自的向姐姐抱怨沈萌萌不靠谱、券商里鱼龙混杂、宁总和澜总意见不统一……

    林姝静静的听着女朋友嘴里那些和自己无关的话，不置可否。

    如果执意叫言杉回北京来陪她，言杉大概是能回来的吧？然后呢？言杉会每天在她病床前魂不守舍吗？会抱怨她关键时刻生病吗？会丧失掉一次在董事会面前证明自己的机会吗？会拿着手机焦躁不安吗？

    或者，如果言杉知道她的病情后，选择先处理完香港那边的工作再回北京。那她的心，可就真的要被刺穿了。她眼里的言杉，有这种可能性。

    在拖言杉后腿和被言杉拒绝之间，林姝选择了不开口。

    小时候，做惯了懂事的女儿，林姝就开不了向妈妈求助的口。长大后，做惯了成就女朋友事业的姐姐，林姝就开不了要求女朋友暂时放弃工作的口。

    况且，还有那么30%的概率，林姝会在验证了言杉靠不住之后，再验证一次言杉心里工作永远排第一位。

    万念纷飞的坐到了晚上9点，林姝看着笔记本电脑上那些有关卵巢癌的介绍，眼泪失控一会儿又干涸一会儿，眸子滚烫到模糊。

    医疗文献上说，5年生存率约为30%左右，复发率高达70%。林姝不可能不往最悲观的方向去想。自己才34岁，家里还有孤苦半生的母亲没有尽孝。

    早期症状不明显，大部分患者确诊时就已经处于晚期阶段。林姝感觉这简直就是在描述她自己。

    手术治疗、化疗、靶向药……看得林姝头晕脑胀。合上笔记本电脑，点燃一支烟，林姝开始考虑卖房子的事情。

    5万元\/㎡的均价，大概能卖到430万左右。房贷还有380多万没还完，如果提前还的话，利息会少很多，大概需要270万。剩下160万，靶向药治疗，差不多够了。

    基金、股票、债权投资……今年要抓紧时间清仓套现。她只能把现金留给妈妈，不能留一堆妈妈搞不明白的金融资产。

    上次给言杉写这种纸质的东西，还是那张欠条。没想到，这次却是类似于《遗嘱》的资产清单。

    林姝决定先不告诉妈妈自己生病的事情。她可以花钱请贵一些的专业护工，完全不用妈妈为她操劳那些熬煎人的事情。而且又老又病又糊涂的外婆，已经把妈妈牢牢的拴在了宝鸡。

    言杉不值得依靠，但值得信任。林姝把自己所有的账号、密码逐一列好。每个账户里有多少存款、理财，买着哪些投资产品，都写的极为详细。

    明天进了医院之后，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以后还有没有精力和意志再去处理这些资产变现的事情，林姝不敢想，只能寄希望于言杉替她处理好她该留给妈妈的养老保障。

    林姝开始安安静静的收拾住院的东西。

    好像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拿两套干净的衣服，拿两套换洗的睡衣，不用带那么多化妆品和可有可无的东西。

    往文件袋里整理今天的那一堆化验单据时，林姝再一次翻看了cA125的检测单。1750U\/ml……这么高的指标……正常人只有35U\/ml左右……

    又看了看pEt-ct诊断报告上的那几行话……疑似卵巢肿瘤，是否为恶性肿瘤有待病理诊断……

    影像诊断、癌症标志物诊断，都妥妥的指向了恐怖的方向。林姝叼着烟，断了筋骨一样的瘫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盯着刚刚写好的那两张A4纸看了好久。

    34年的时光，匆匆似蜉蝣……

    长大、求学，用了23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23年中，有厂区里肆意玩闹的童年，也有爸爸去世的那个夏天。有无数个恐怖的独睡夜晚，也有无数个踩着小板凳做扯面的中午。有一次次班级、年级的名列前茅，也有放弃保研机会的终生遗憾。有和她在渭河桥下趁着夜色拥吻的辛老师，也有戴上婚戒来向她宣布分手的辛汐沂。

    剩下的11年，竭尽全力工作、升职，不遗余力恋爱、分手。独自一人在铜臭味最浓的领域闯荡，试错，成长。接受过人渣送来的教训，也遇见过堪称贵人的上司。取得过令人艳羡的成绩，也遭遇过职业生涯的戛然而止。

    林姝感觉自己好像没有虚度这34年光阴，要不然哪来的各种各样的资产往A4纸上写呢？

    林姝又感觉自己好像白白活了34年，要不然怎么身边连个可以抱着她安慰几句的家属都没有呢？

    也许秋烨说的对，林姝本质上就是个极其脆弱的人，甚至比一般女人更容易感受到无助和不安。

    明天……她无论如何也做不了那种独自住进医院、独自躺到手术台上的大女主。

    那个求助的电话，那个承认自己脆弱的电话，林姝最终还是打出去了。

    接到电话的人，不是言杉，更不是姝妈，而是秋烨。

    还是那句让林姝无比安心的“待会儿见”……

    秋烨的出现，不需要林姝去顾虑忙不忙、方便不方便，也不需要林姝去等待某项工作结束、某个航班落地，甚至不需要林姝去在意行不行、会不会、累不累。挂断电话后，只需要40分钟，一个游魂就能得到可供栖身的怀抱。

    玄关里，林姝在打开家门的那个瞬间，便如同一只被闪电击中的倦鸟，湿漉漉的坠落进秋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