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候用和他的两百人被分派驻守南关,他仰头看着新城墙惊奇不已。
余干的南门地势较高,这块台地沿着琵琶湖边直向南延伸,犹如南门外的一只小舌头。
在改造南关瓮城的时候,李丹看过这里的地形后提出了新奇的方案,利用这里的地形修建三道防御墙,改原本直通城外的大道为之字形。
这样一来增加了杀伤攻城者的机会,付出的只是将崖壁削平,用竹钉固定竹筋,然后抹上水泥即可。
从外表上看山崖相当陡直、平滑,加上半人高的防御墙和城垛,从下看以为很高。
梯形排布的三道墙给人以难以攻克的感觉,虽然只有两百多守军,董候用觉得凭借这工事自己抵挡上千,甚至更多敌人的攻击都有把握。
反正不行就撤进关城里去,而敌人要想攻城绝对是件相当困难的事。
李丹是受灵岩寺门口那条之字坡道的启发,他把这个直接搬到余干南关来用。虽然以后进出城的路有些绕,但切实保证了南关的安全。
董候用和部下第一次见到水泥,惊奇地以为是仙人所为。
到现在他也没弄明白这东西是怎么把沙子、石灰和粘土搞成石头的,反正只要湖匪没大将军铳,那他们肯定拿这样的山崖没办法!
正当他又一次欣赏地抚摸和拍打着这坚实的崖壁时,忽见远处官道上行来两辆马车。
车上的车夫和两侧押运的乡勇穿着统一的青布号服,用青布裹头。那车夫坐在车子边沿上两脚随着颠簸上下晃动,嘴里咿咿呀呀地不知在唱些什么。
栅栏后面的官军很有气势地拦下他们,董候用估计是正在验看他们随身携带的号牌。
然后就见有个小旗走到马车边看了看,迅速地跑过来,抬头向上面喊道:“大人,那伍人是三湖堡派来的,押车的是他们副巡检。在白马渡口借的马车,车子编号对的上!”
“运的什么东西?”董候用问。
那小旗诡异地笑笑:“前面的车上是些缴获,还有几个带来要请都巡检过目的人。后面那车上全是麻袋,装的都是人头!”
“人头?”董候用想想:“哦,我想起来,他们是打了个埋伏。好,让他们进来!”
何炜这下子可露脸了,整个参谋部都跑来祝贺他肩膀上多了条杠,他已经一条腿迈进哨长的序列。
三湖堡他抓了陆九,结果陆九被麻长官用胡饼和馒头策反,直接导致茅太公损失几乎三成的队伍,何炜因此立下大功!
区队长孙梁被调回来担任东城墙的防御副使,何炜代理了他的职务,现在代理这两个字可以去掉啦!
在李丹面前他先引见了陆九和阿丙,头一次面对这个据说是比麻校尉还大的官儿让陆九局促不安,阿丙也瑟瑟发抖,谁知见面后竟是位很和气的公子。
陆九和他讲了自己哄茅太公上当的经过,越讲话说得越顺溜。见他不拘束了李丹非常高兴,对何炜说这个人不自卑、也不傲慢,是个可以引导的苗子。
然后对陆九说:“我听说你肚大能食,你还是留在我这里吧,三湖堡毕竟太小,没那么多粮食!”
“只要让小人吃饱……大人想叫小的做些什么呢?”陆九脑子里还惦记着麻爷对自己的承诺,他生怕换了地方人家就不认了,因此赶紧想先确认条件。
“你给我做家丁,好不好?”
陆九吓了一跳:“我……给大人……做家丁?”家丁可不是随便当的,那不仅代表着信任,而且还有对个人品德、武艺等等的认可。
由于天天接触主将,家丁比一般军士地位高、待遇也好,陆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连何炜也很意外。
李丹朝何炜摆摆手,说:“我看这是个实诚人,从头至尾其实他不就是想吃饱肚皮嘛?
民以食为天,一点错没有,有错的是那些不正眼看人、不实心待人的老爷、将军们,是他们把陆九这样的人逼到湖里去的,他自己有什么错?”
“咕咚”陆九跪下了,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大声道:
“我虽然识字不多,却也知道‘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大人这样宽恕我,小人一定尽心竭力,以死相报!”阿丙一看慌忙也跟着跪了,磕头说:
“九哥如小人兄长,九哥的话就是兄长的话,他这样说了小人就随着做,也一定为大人出生
入死,在所不辞!”
“好、好,两位壮士请起!”李丹待他两个重新坐下,安抚道:
“我这人重信义、看作为。你们怎么做,自然就开什么花、结什么果。只要两位做得好,我必不羁赏赐。
目前你二人的任务,就是保护我姨娘。先前这个位置曾经是麻九叔做,后来杨百户,但他们如今都统兵无法脱身,故而我将这事托付给二位。
每日吃住在我家,陆九你月酬银一两五分,阿丙一两,每月各人有两日休沐,如何?”
二人听了大喜,立即又要拜。李丹嘱他们今后见自己可作揖或行军礼,不必跪拜。然后告诉陆九等战事结束,可以接自己父母来余干居住。
又问阿丙,得知他是孤儿便勉慰几句,叫他努力做事,争取攒下些钱来娶房媳妇等等。
送二人出去,何炜又带了一身青衣的王习进来。见他已一扫之前的颓废且健壮不少,李丹很满意,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
王习回答说希望回军中效力。李丹沉吟片刻,问他:”假如,我派你去临川或者东乡,你可愿意?“
王习在这里已经有段时间,加上他原来也带过兵的,听弦音而知雅意,探过身来询问道:“都巡检的意思,可是让我去杨贺或杨星军中卧底?”
“我是有此意。”李丹点点头:“抚州那边情形我们一无所知,虽然和蓼花子大战在即,但对杨家父子也该早做布局才是。”
“那么,大人以为我应该先去哪里呢?”李丹起身走到地图前想了想,回头问他:“一斗兄你来决定的话,这两个地方应该先顾及哪个?”
王习抚了把腮边的胡须,眼睛微眯想了想:“要是属下选,应该优先东乡。”
“为何?”
“余干之战结束后,我猜大人肯定对安仁动手。杨星是安仁背后的靠山,安仁被克肯定会惊动他。所以我如果去东乡,兴许今后能助大人一臂之力。
再说,我和杨星有过一面之缘,他比我小一岁,所以曾兄弟相称。我去见他,必能得到杨星的重用!”
“哦,我倒没想过原来一斗是与杨星相识的。”李丹笑了:“我告诉你还有个原因,杨星被他老爹抽走不少干将和队伍,因此他手里现在缺人!”
两人相视而笑,李丹换了严肃的面孔说:
“抚州就在饶州旁边,我们要做大事怎能允许杨家父子卡住脖子?你该也听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话。
江山军占据抚州,就切断了我们大部分重要矿石的来源,没有这些矿石,我们如何能把货物生产出来、卖到各地去?
是以像他们这样的割据势力是必须清除的!否则连自己弟兄们都养不活,何谈给全县父老分红呢?
故而,你责任重大,李丹在此以余干百姓的名义,郑重拜托王兄!”说着深施一礼。
“都巡检不必如此。王某以前走错了路,大人和各位兄弟不计前嫌拉我回头,某岂能不知好歹?
再说在军中这些日子和大家朝夕相处,在下也听说、明白了很多道理。请大人放心,我就豁上性命走这一遭。”
李丹笑着摆手,告诉他不需要豁出命来做事。“一切以安全为前提。”他说:“兄此去,我会派人辅佐和保护,也会有人与兄接触。
到时如有不便,你可去‘安全屋’躲藏,并由专人保护并设法离开,返回璜溪或梅港。”说完,他拍了两下巴掌。
从里屋走出一个沉稳的窄脸汉子和一个很瘦的青年。
李丹先指着窄脸汉子说:“我来介绍你们认识,李铁刀、王一斗。”二人互相见礼之后,李丹又给王习介绍那瘦子:
“这是情报科的三钱子冯参,你们的行动就由情报科直接指挥。”等王习与冯参互相见礼,他接着说:
“这次行动,代号‘腊肉’。以王一斗为主,铁刀为辅。
你二人的代号分别是‘矿石’和‘柴炭’,铁刀的任务是配合一斗兄在外围安排警戒、联络以及接应等窝点。
铁刀收到的消息、情报,通过情报科专线送至余干交给我……。”
李丹给行动定的基调是:
没有生命危险前提下尽可能潜伏,向外传送杨星、杨贺军中情况、动态和决定,可以在不暴露自己的时候对父子俩施加影响。
在没有命令时,不采取损伤
对手的行动,不主动减轻我军或官军的损失。
总之,一切以潜伏为目的,其它都让开!
约定了进一步沟通的时间、地点,王习和李铁刀先后离开。李丹看向冯参:“你觉得怎样,他能胜任么?”
“好在他知晓叛军内部情况,且江山军不知道他的事情。”冯参轻声回答:“目前来看这是个最好的人选了,希望他别让咱们失望!”
“这两人,一个战将,一个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你居于其中,不容易!
不过无论如何都不能大意,尽力做好防护遮蔽。如果有危险,立即撤离!
告诉他们我的原话:人才不可复生,但事情换个人来还可以继续,所以保住人是第一的!”
李丹很认真地说这话:“他两个谁出了事情,我都要找你说话!”
“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办好差事。”
“你把这个带上。”李丹递给他一个厚实的信封:
“里面有对他俩的委任状和路引,还有你递上来申请费用和购买土地、房屋用款的批示,还有以府团练副使名义落款,派员往抚州的办事的会批单。
你要的人和财物我都满足了,我要的结果你可别忘记。”
冯参赶紧抱拳深施一礼,道:“属下记得,大人但请稍待好消息。相信不久王一斗一定可以不使大人失望的!”李丹微微点头。
最后一个走进房内的便是那柳条黄了。他原名黄树,因母亲突然腹痛在一株大柳树下生了他,所以小名柳条儿,长大以后便成了诨名。
李丹坐在椅子上受了他的跪拜没有动,问他:“听说你自愿投诚,是为什么?”
“草民字不识几个,但‘造反’这两个字最写不得的道理是明白的。”柳条黄——黄树拱手回答:
“草民虽然因打伤人逃到独山落草,可造反是不干的。以前打家劫舍,或者拦路收个保护费,草民也跟着干了许多,可那是另回事。”
他抬眼看看李丹:“大人也许已经知道,草民家在古埠,尚有父母兄弟健在,可不想让他们受到连累。就是这样,所以陆九找到我时,草民便答应了他。”
李丹叹了口气:“我的镇抚已经调查清楚。
好在你平日手里也没甚血债,对部下也还算仁义,这次又主动诛杀了茅太公安插在你身边的人,所以我同意给你和你的弟兄们留条生路,将功赎罪、重新做人!”
柳条黄赶紧拜谢。李丹又说:“如果日后能够立功,我便请县令大人赦免了你之前的罪,让你能够回家团聚,与亲人共享天伦之乐!”
李丹告诉他其投降的部下在近日内会陆续撤离雷家湾然后补充到各处,
“你新来乍到不熟悉情况,在城里发挥不出来。我打算让你去杨埠增援宋小牛部。他正和安仁那边的江山军对峙,人手上比较紧张。
你到白马巡检分司报道,在那里等待增援聚齐后,带他们前往神埠。任务么就先做宋小牛的参军司马吧。”
送黄树出门,李丹忽然想起个事情:“你说你是古埠人?我听说古埠曾出过一位武举人,你可知晓?”
黄树笑了:“大人可说的是梁家的大公子,梁明山字伯亮的那位?”
“哟,你这么清楚?”
“何止清楚。”黄树嘿嘿地笑:“我家就是他家佃户,小时候我们常在一处玩耍的。”他忽然明白了李丹的意思:“大人可是想延请他出山?”
“出山?”
“是呵,他将家产让与其弟,自己携妻、子在涂家岭隐居,以开皇、打猎为生,大人不知道么?”
“哦!”李丹略感失望:“这样说来,他恐怕是很难来助我了?”
“也未必。”黄树想想说:“草民的二弟与梁家二公子是书院同学,两人一起去就学,又一起返乡的,友情甚厚。
不如草民写封信,大人派人持了去叫二弟帮忙,这事兴许还有机会也未可知。”
李丹连忙拱手:“那就劳烦黄兄临走前将此信写好,我派专使去请他!”黄树识字不多,所以李丹请韩安来帮他完成这封信,并请张铙办这件事。
原来自张钹回来,眼见弟弟发达张铙也坐不住,几次三番找李丹想求个差事。
这次听说去请个武举人出山,立即慨然允诺,拿到信当日便带了两个伴当赶辆车出南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