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让他们得手,好好地把三匹马弄丢了,真叫人心里不甘!”顾大嘴唇上的须子一抖一抖地,咬着牙根道:“我看这样,咱们反正人手富余,凑够六十人依然跟着三郎去万年报到,剩下的跟我留下剿了这几个不知死活的!”
“那能有几个人?吾掌柜和陈三郎不都说了,那几个是身上有功夫的。就你手下几个耍花架势的根本不够打!”刘宏升嘁了声说。
“那你说怎办?就这样不声不响吃个闷亏?”顾大反驳:“或者退回齐埠从那边转道庆云镇?”
“都别吵吵了。”李丹抬起一只手制止大家,屋里很快安静下来。
“本来我想着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想人家自己上门来找打,我也只好不客气!”
这话说得很明白,李丹是决心要教训对方了。
打架最积极的顾大和早想表现一番的宋小牛眼里顿时放出光彩来,两人连连点头。
不过李丹心里清楚自己这队人没经历过战阵,顾大、杨乙他们几个什长武艺都属平常,打群架、使蛮力是一回事,上阵搏杀又是另回事。
对手中若真有两三个老手、高手,即便有几十人也不见得能降得住。所以这回必须智取,不可像顾大说的那样力敌。
队伍虽然学了些花架势,勉强自保,要想做到能攻能守,那还得多历练。
小胜几次有了成就,才能逐步树立自信敢于应对较大规模的对抗。
头一回要被磋磨了,后边会很吃力。也罢,这几个贼拿来当个磨刀石,谁让他们自找苦吃?
他正要开口,杨乙问:“这样的话,万年那边的差事怎办?”
“差事要顾,马也不能不夺。”李丹看看众人:
“出来才一天,碰上这样的事不夺回马匹,大伙儿往后还要不要听咱的号令?
再说,没了三匹马就得撂下一部四轮大车,且至少一什兄弟得步行追赶全队。”
他这么一说大伙儿全明白了,这不仅仅是丢马的事,而且涉及他们这些领头什长的威信,还要搭上全队的士气。
“这伙贼人,真太可恶了!”宋小牛挥着拳头骂。
“是呵,车厢里有铁器、有吃食、行李,这些他们不拿,偏偏偷马!”
顾大气愤愤地接口说:“三郎你说差事也不能落下,难道我们连夜去找那伙人算账?”
“我就是这个意思。”李丹笑笑。
按说,那会儿的人十个里头有七个会因缺乏肉食有夜盲症,所以任什么事都只能放天亮再说。
要么就得举火照明,用暴露目标换视力安全。
可这队人已经吃了十几天肉类和内脏,早不存在这问题,又在城墙上巡逻过,都会走夜路。
“问题是,咱们对这一带不熟,即便找到那火神庙也不见得能围得住。
对手比咱更熟悉本地,搞不好捉不住又被他们逃了,那这晚忙得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话刚落地,见吾缯学着别人的样子举起手来。忙问:“掌柜有什么话要说?”
“让我家吾昆带你们去,他常往来万年县,闭着眼路都熟得很!”
杨乙急忙摆手:“这怎可以?我们是要去剿匪盗。大郎跟着去,你就不怕凶险?”
吾缯咧嘴笑起来:“小儿也是练过拳脚的,不然小乙长官以为吾家怎么能够在此地开店百年呢?
再说还有你们这些人在,些许几个贼子伤不到他,不妨事!”大家恍然大悟,看起来人家这老店屹立几代人也有原因的。
李丹便想,难道这吾掌柜也会几下武技?“好吧,既如此,多谢吾掌柜仗义!”
李丹大方接受,心知对方也有意想借他们的手解决掉这路剪径的强人,遂不再坚持。
吾掌柜大喜,忙命伙计去叫吾昆上来听安排、差遣。吾昆很快来到屋内,听父亲一说,欣然愿往。
李丹就叫他详细讲解火神庙周围的情形和地形,心里有了大概主张。
边问边修改,刷刷几笔落下,很快李丹便在纸上绘出了火神庙周边的地图,甚至连树林、小径也画上了。
吾家父子看着面面相觑。
李丹让人找来三只竹夹和一根细麻绳,将图挂在上面,然后回身在周围目光的环视中说:
“刚才吾昆大兄讲了那里的情形,我画个图大伙儿看着方便。”
说完叫几个头目围拢,用手里的铅笔指着道:
“这里是咱们来路的毛塘方向,这是咱们现在的位置,这里是咱们东北方向上西珠水汇入的观龙潭。
沿着西珠水就是官道,往东南方向四里,有个上坡。
右手山伸出个舌头横在面前,左手斧头岭下来的山坡依然东西向,西珠水和官道在这里几乎是贴在一起了。
方才大兄说水大时会漫淹官道,不过现在雨水不多,西珠水也就过脚面而已。
所以那伙人走到这里很可能留下马蹄印,咱们要仔细观察。火神庙在这左手坡后面的山坳里。
他要是都在那里头看不到官道上的咱们,咱也看不到他们。所以,我猜劫匪定会在斧头岭上放个目哨监视官道动静。”
说完他扫视过去:“小乙哥,你那什人和大兄一起先走,最好先把贼人的眼目按住,然后再围住山神庙查清里面情形。”
接着告诉顾大:“让全队集合,你、我、小牛、瘦金刚(张钹)四什收拾起来出发,套上四辆车,骡马上嚼头、厚布包了蹄子到离火神庙两里处停下等候小乙的消息。”
说完转向一脸着急的刘宏升、李彪:“你俩带第四什收拾东西押后、结算店钱,带着余下的车马尽快赶来和大队汇合,然后继续向前沿官道进至团箕村外,列车环阵警戒。”
布置完毕,各人分头去准备出发,小乙已经急不可耐,带着他那什人把行李捆扎好往车厢里一丢,提着刀盾、链枷、竹枪便在吾昆指引下先行出发。
隔了小半个时辰,主力四个什也上路。这时已进寅时,天色蒙蒙放亮,后头人将好看到前边的背影。
大家得了伍长们的嘱咐都咬着牙不说话,默默往前两里左右,又轻轻下车。
李丹跳下车。棍头刚刚放到地上,就听见前头有人在雾气里低声说了句口令。
很快顾大领着个戴斗笠、披蓑衣的队员过来,正是杨乙手下。
“队率,”来人抱拳道:“上面有个放哨的已擒下了。小乙哥围了火神庙,叫属下把俘虏送回来。”
听他说李丹才注意到后面跟着个第二什的火兵,按着个回身湿漉漉、困成粽子般的家伙跪在地上发抖。
“你们审过没?”李丹低声问。
“简单问过几句。”那队员回答:“一共五个,庙里现在有三个。还有个说寅时出去查看挖的打猎陷阱了,尚未回来。”
“呵呵,还有个命大的。”宋小牛笑着说。
“问他那人朝哪里去了,小牛带人在那个方向上埋伏,务必或擒或杀不留后患!”
李丹刚说完拉住他,想想嘱咐说:“既是猎户说不定很能折腾,带两张绳网去!”
回过头来叫所有马夫和火兵留下看守车辆等第四什上来汇合,其余的各执武器,带着绳网和竹篱笆上山。
翻过去一看,那边坡势较缓,中间有条不深的山谷。再翻过一个坡,就瞧见山坳的竹林外面有个土坯茅草顶的房子。
杨乙正坐在棵香椿树的树根上嚼干粮,见他们来用手指着低低地说:“喏,那就是火神庙了。”
“就这玩意?”顾大听了呲牙:“这算哪门子的庙,连个山门都没有!”
“真地就是这里。”吾昆凑过来说:“你看它草屋三间没什么特别是不?怪就怪在这里。
据说有人亲眼看到这周围起山火、遭雷劈,这小屋偏就无事。
安然无恙地立了二百年,渐渐周围百姓就觉得神了,在里面塑上火神像,它就成了个庙。”
“哦,这么个来历?”众人没感到大战在即,反而被这神奇的故事吸引了。
“那咱要是拿下了里面的劫匪,是不是最好不要损毁它?”张钹问,众人都点头同意。
他们聊天的功夫,李丹已经把这土了吧唧的“神庙”仔细看过,遂开口问杨乙:“你的人怎么安排的?”
“四个方位上都有,尤其正门和东墙。因为东墙上垮掉一丈多缺口,剩下的只有两尺高。”杨乙解释说。
李丹点头,开始分派各自的任务。
按着李丹的计划,要围三阙一,而这三面中最重要的是东墙!
李丹观察过,西边是两间倒了半边的厢房,因听到马儿嘶鸣,推测那里被当作了马厩,但它的后墙尚在,贼人不大能从这里轻易逃脱。
所以这个方向上他委派了张钹。张钹交给杨乙一伍人手,他自己带一伍并杨乙留在西面的两个人。
正门……门板其实已经不存在,只剩下空荡荡的门廊,李丹把顾大放在这里,加强给他杨乙放在正门外的三个人。
“一伍冲进去控制厢房的马匹,另一伍挡在正面做我的后援。这两伍进去后,小乙哥的人用篱笆和绳网封住正门不叫出来,明白不?”
李丹说,见顾大点头便调过脸来对杨小乙道:“我这什给你一伍人,另一伍用篱笆封堵缺口,我亲带你的三个人先从缺口进去堵门。
这时候对方肯定慌了,会退回屋内。
但里面无险可守,最后很大可能他们上房梁捅开屋顶的茅草往你那边跑,你需给他用篱笆设个迷魂阵,叫他往缺口处跑。然后你们在缺口后面张网以待即可。”
顾大两手一拍:“三郎,我们人多,不如抢进去刀砍枪扎就完事,何必如此费力?”
“你又想一窝蜂?这几个人蹊跷。”杨乙道:“方才在店里不是说了,他们为啥偷咱的马?
干了坏事为啥不跑,引咱们来找?我猜丹哥儿是想抓住活的问话,死了就没意思!”
“小乙哥猜出几分,不过不仅是这个。”李丹笑笑:“咱出来是应差事出夫役,不是抓贼的。
假如这里面真有江湖人士,有话、有误会说开便是,若贸然伤了他性命,结下仇怨反倒不好了。”
“哦,对对,我们倒不曾往这上头想。”顾大等连连点头。
商量已毕,分头行动。陈三文留在下面带车队了,李丹以西边人手不够为借口让毛仔弟去跟着张钹。
众人从西面坡上下来,很快包围了这土庙,悄悄地各就位,然后开始收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