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夏树情不自禁的转头朝着已经了无生息的王老太望去。

    只见那双以前充满了精明的眼睛，此时已是毫无生气。

    又可能是死的不甘心，眼里更是充满了怨毒。

    他有些心虚的别过了头，心脏咚咚的跳个不停。

    沈老头见沈夏树一直不吭声，急的忍不住推了他一下：“老二，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沈夏树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一个是他娘，另一个是他爹，沈夏树的心里也很矛盾。

    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可又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如往常一样保持沉默，将事情的决定权交了出去。

    沈老头激动的立刻推开他，拖着伤腿去处理王老太的尸身。

    他必须得赶在其他儿女们回来之前清理好现场。

    刚刚被他好不容易捻起来的苞米面也全都被王老太的口水搅和的不能再吃了，更何况里面还混杂着土。

    沈老头有些心疼的看着地上星星点点的黄色，直怪自己刚才怎么就没提前听到动静？

    把还剩了一点点的苞米面袋子重新放到柜子里之后，他就挪到了王老太身旁。

    沈老头本意是想将老婆子的眼睛合上，可是手伸过去却是哆哆嗦嗦的根本不敢靠上去。

    他极力的压抑着心里的恐惧，嘴里不断的念叨着：“你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为啥要霍霍粮食。”

    “你要是不偷粮食，怎么可能落得这步田地？”

    “到了阴曹地府，这笔账你不能算在我的头上，要算......要算就算在沈四月的头上好了，是她把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给自己鼓了半天的勇气，终于用他满是老茧的手将王老太的眼睛给合上了。

    不用对视着老婆子的眼睛，这让沈老头的恐惧感终于减轻了一些。

    他如脱力一般瘫趴在一旁，衣服里面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缓了一会儿后，沈老头从地上扶着炕沿站了起来，单腿一瘸一拐的拽了一块破布过来，混乱的给老婆子擦了擦脸。

    然后用力将她的嘴巴给合上了。

    这下从外表上看，最起码看不出之前的恐怖了。

    沈老头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沈夏树就那样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他爹收拾这一切。

    直到这个时候，他都还有些不敢相信，他娘居然真的死了。

    那边的沈老头收拾好之后，觉得让王老太就这样躺在地上有些不好看。

    但却没料到，人死后尸体会这样重？自己试了好半天，发现自己一个人根本抬不动。

    他瞅了瞅自己的二儿子，见他一副傻乎乎、呆愣愣的模样，知道是指望不上了。

    随即只能放弃了想把人抬到凳子上的想法，自己坐在了炕沿上，想着一会儿该怎么跟其他人交代。

    “老二，一会儿你哥他们回来，你什么都不要说，我来说就行，听到没有？”

    他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这个心直口快的儿子，万一说露馅了，可怎么办？

    沈夏树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只是一个人低着头傻愣愣的坐在地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爷两个就这样一个坐在地上，一个坐在炕沿上，度秒如年的等着其他上工的人回来。

    当终于听到院里传来动静的时候，沈老头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因为一条腿不能用力，还差点儿摔倒在地上。

    第一个进屋的是沈秋树。

    他一边嚷嚷着累死了，一边掀开了门帘子。

    沈秋树第一眼看到的，是仍旧坐在地上的沈夏树：“二哥，你咋坐地上了？”

    随即又看到亲娘直挺挺的躺在靠近柜子的那一侧，不由得顿住脚步出声问道：“娘咋躺地上了？”

    紧跟在他手边的沈春树见他挡在门口不进去，忍不住推了他一下：“快走啊，挡门口干啥？”

    沈秋树没注意被他推了一个趔趄。

    这两天，沈春树的心情一直不咋好。

    每每碰到村里人，都是话里话外嘲笑他们家是越过越穷的烂人。

    这让他的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所以当他看到老娘躺在地上的时候，刚想张嘴斥责老二，却发现他面如死灰，双眼通红的。

    老爹坐在那里也是一脸的悲痛。

    这个时候他才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一边出声询问到底怎么回事，一边想去扶起老太太。

    结果一到王老太的跟前，就发现她颜面发绀，还一些肿胀，一看就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他轻轻的推了推：“娘？娘？”

    等了一下没反应后，沈春树颤抖着手伸到了王老太的鼻子下面，很快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沈老头。

    “爹，我娘她......她......”

    沈老头一脸的沉痛，他红着双眼看着老大和老三：“你娘可能是太饿了，自己偷着生吃苞米面，没想到......没想到等我发现的时候，她已经被噎死了。”

    说着说着，沈老头一只手捂住双眼，呜呜的哭了起来。

    眼泪实打实的从手缝下流了出来。

    此时的沈家人已经全部进了屋，一个个张大了嘴巴，谁也没想到王老太就这样去了。

    紧接着，李香一句哭嚎“娘啊~~~”将众人拉回了现实。

    王慧莲和李小琴作为儿媳妇，也是用手抹起了眼睛，嘴里也配合着发出了呜呜的哭声。

    不管以前怎么嫌弃王老太，可现在人死了，孝子贤孙的姿态就得做出来。

    沈春树努力的眨了眨眼睛，却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挤出来。

    只得用手使劲儿揉了揉，然后招呼沈秋树：“老三，快帮我把娘抬炕上去，不能让娘在冰凉的地上走啊！”

    沈秋树刚想上前帮忙，却被沈老头给拦了下来：“不行，不行，不能抬炕上来，死人不能上炕。”

    他们这里有个习俗，就是人不能死炕上。

    如果一旦人在炕上咽气了，那叫做“背炕”走。

    据说这样的人即使到了阴间也只能躺着，不能站起来，也有说是不能转世投胎的。

    而且还有传言说，人死在炕上，会给家里带来霉运，后代子孙也会受穷。

    所以随着时间的演变，就变成了人死了，就不能再上炕，必须放到灵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