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老师面带笑意地扫过陈为和安然,结果没有从他们两个脸上得到预料中的反馈,不免有些不爽,眼珠一转,再次开口:
“让我猜猜,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觉醒的呢?”
他本来以为这样必定能引起两人的震惊,结果换来的不过是两个人的毫无反应,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一样,安然面无表情地从座位上离开,和所有学生一样,麻木又默然地走上了讲台,平静地躺了上去。
陈为则是和刚才一样,微颤着拿起血迹还没干的柳叶刀,将目光重新放到了躺在讲台上的安然。
安然小时候的脸真的和她长大判若两人,除了骨相没有什么变化外,其他方面的差异真的很难让人联想到那个温柔知性,沉着大方的安副队联系在一起,再加上陈为本来就没什么机会观察同学,安然还刻意用短发将脸遮了一半,综合种种原因,陈为没有将他的副队长认出来。
陈为推演了无数遍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情况,自以为已经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囊括其中,没想到例外这么快就来了。
安然的出现不在他的预料之中,自然没有提前准备好的解决方案,两个人只能这么凭借所谓的“默契”进行交流。
“老师,现在开始吗?”陈为语气亦如刚才的平淡,只是眸子中只剩下了无尽的冰冷。
“当然,就像刚才那样就行,同学们可要好好观摩学习。”生物老师眯着眼睛,语气轻松地开口。
陈为转过身去,没有再言语,目光和安然交汇到一起。
安然身体不自觉地微颤,但是她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眼里不剩下任何慌张,有的只有一汪沉静的湖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为好像在里面看到了名为“信任”的光采,自然,坚定,真实。
那双眼睛好像在说话:
小陈,开始。
简洁。
果断。
刀动了,陈为的刀依旧没有掺杂任何情感,刀法和之前竟然毫无分差,精准得如同一台精密的电子仪器。
令陈为没想到的是,那足以摧毁意志的疼痛竟然没有在安然的脸上表现出一丝一毫,仅有的,不过是身体出于本能的微微抽搐。
陈为的心思却不在刀上。
他还是小看了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S级诡域。
生物老师的身体被诡域操纵,精神被诡域同化,所以它的一举一动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诡域的“思想”。
没错,就是选中安然的这个举动,让陈为确信,诡域一定有着“思想”或者说“类思想”一样的东西,它在有意识地推动人类自相残杀!
陈为最初察觉端倪还是在食堂的时候,要想解决奇点事件,就必须唤醒【迷惘者】,但是陈为在解剖完生物老师后已经明白,一旦被诡域掌控,成为【诡奴】,整个身体包括大脑都将处于诡域的操纵之下,绝对没有摆脱的可能。
但是,【迷惘者】呢?
【迷惘者】还可以被唤醒,说明他本身虽然受到诡域的影响,但是大脑在本质上仍旧具有人类的思维特性,所以,他············仍是人类。
但是一旦被唤醒,整个奇点事件都将崩塌,那身为核心的【迷惘者】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陈为突然想起言老师最后一次看他的眼神,他到现在才能理解分毫。
她在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的煎熬后,终于重获新生,找回了自己的记忆,眼睛里重新得到了一丝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光,那道光,本该带着她去复仇,抑或是让她再见一眼自己的家人,再或者,重新看一眼暗无天日之外的世界,可是,不能。
生活在黑暗里的生命最终还是陨落于深渊,同可笑的悲剧一同落幕,连谢幕的姿态都仍旧是肮脏无比。
所以,是他亲手带给她希望,也是他亲手把她推向死亡。
唤醒,然后毁灭。
起于奇点,终于奇点。
然后在“学生”身份的影响下,他不得不回到自己的教室,然后,遇上了“恰好”觉醒的吴明。
刚觉醒的吴明在恐惧下,违背了课堂规则,同时“暴露”了自己他已经觉醒的事实,被直接带走,结局肯定落不着好。
而将自己安排在吴明的前面,让吴明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再稍微干扰一下他的认知,让他顺理成章地在临死之际拉上陈为。
这样,又能看到一出好戏。
包括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西装男估计是对陈为的试探之一,毕竟,如果真的觉醒了,在突然地拷问下,很有可能就此露出马脚。
只是,吴明心理素质太差,除了喊救命啥也不会,自然也对陈为造成不了什么威胁自然也就没有出现“自相残杀”的戏码。
所以,就有了安然的上台。
透过生物老师的眼睛,陈为仿佛看到了那位幕后黑手,他悠闲端坐在幕后,嘴角挂着一丝戏谑的微笑,从容随意地观望着一幕幕闹剧,将一切的悲伤与苦痛作为故事的素材,高高挂起地注视,像是一个欣赏着马戏团小丑的观众。
他的力量被压制得使不出多少,他甚至反抗的能力连都没有,甚至,他也不过是惨剧的演员。
这就是序列一,这就是【怪谈客】。
最后一刀落下,为陈为身上的殷红血画添上最后一笔,校服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模糊的血肉宣示着他俨然已经成为一个刽子手。
而讲台上躺着的安然早已疼晕过去,头上滴落的汗水已经在地上积成一个小水洼,掌心早已被指甲抠烂成一片,这一切,都是她强忍疼痛留下的痕迹。
若不是陈为利用【舌舍利】吊住性命,再用灵力温养她的身体,安然的身体在这样的摧残下早就失去了生机。
虽然性命无忧,但是疼痛却一点也没少。
没人比陈为更了解接受活体解剖会承受何等的痛苦,连麻醉剂都没有,当锋利而冰冷的柳叶刀划过血肉的时候,所有的细胞都在发出疼痛的警告,那是比凌迟还可怕的折磨。
他平静如水的眸子里,第一次,多了一丝叫做杀意的东西。
不过,当他转身望向生物老师的时候,又恢复成了乖乖学生,语气不变地开口:
“老师,分享完毕了,我能下去了吗?”
生物老师眯着眼睛凝视着陈为,很快又把目标移开,温声开口:
“当然可以,表现非常不错,这是你的奖励。”
说完,他将一把小巧的糖果递给了陈为,和数学老师给出的糖果一模一样,只是数量足足有五颗。
陈为又和生物老师虚与委蛇了一番,终于走下讲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而安然,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以外,没有其他的反应,步伐略微有些缓慢地走下讲台回到了座位,只留下了一地的血花。
安然艰难回到座位上的那一刻,沉寂许久的音箱中,铃声终于再次响起,下课了。
生物老师还有些意犹未尽,但想到接下来还有新的学生等着自己,心情忽然又变得轻松起来,拿起生物书夹在腋下,连下课都没说就直接走出了教室。
陈为望向了和他分居教室两侧的安然,安然也看向了他,挂上了一个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笑容,似乎是告诉陈为她已经没有大碍了。
看着身子微微颤抖的安然,陈为默然地站起身,离开了教室,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迈开步子走去。
接下来,该去会会那个班主任了。
于此同时,办公室里,正在看从学生手里收上来的小说的班主任突然抬起头来,脸上显出明媚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