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看向皇上，见他目光中有探究和怀疑，心中从前不甚明白的事情，似乎突然明白了一些。

    上一世，她是如何都想不明白，皇上为何会为了一件纯元旧衣就厌弃了甄嬛，从前她也想过应还因着她逼死了华妃。

    可如今看来，却不尽然……

    眼前的甄嬛，胆子也太大了些，朝政之事，她真敢拿来大谈特谈，难道就真的不怕皇上翻脸不认人，哪天一个大帽子扣下来，可不是好玩的……

    “那朕岂不是要咽下这口窝囊气？！”皇上语气并不是很好，定定地看着甄嬛道。

    若是甄嬛此时抬头，或许能察觉皇上的不悦，可她没有抬头，只低着头道：

    “汉景帝为平七国之乱，不得不杀了晁错。光武帝刘秀为了复兴汉室，连自己兄长被杀了也要忍耐，甚至为了稳定朝政，都不能册封自己心爱的阴丽华为皇后，只能封郭氏女。大丈夫能屈能伸，皇上忍一时之痛，才能为朝廷谋万世之策，并非窝囊，而是屈己为政。”

    甄嬛这次说完，皇上的身子却直了直，身子往后倚去，眯眼看向甄嬛。

    安陵容不敢吭声，看向端妃，端妃却是不敢看向安陵容，安陵容轻笑，便是一句话都不再说……

    “莞嫔果然博学，起来吧……”良久，皇上收回眼神，转着手中的念珠，开了口。

    甄嬛抬头，却没有起身，又接着道：“为稳定后宫，还请皇上封华妃娘娘为贵妃，这样，才算是完全。”

    此话一出，安陵容挑眉，心中并无波澜，端妃却是一脸惊讶地看向甄嬛。

    皇上闻声，又深深看了甄嬛一眼，点了点头。

    “你们都先退下吧，容朕再想想。”皇上发话，三人便点头退了出去。

    只是刚出了养心殿，端妃便与安陵容点头辞别，之后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甄嬛看着端妃离去的方向，没有说话，却还是默默跟了上去……

    安陵容也没有再理会，由菊青扶着上了轿辇，苏培盛一副欲言又止地看向安陵容。

    “苏公公回去伺候吧，没事了。”安陵容开口，苏培盛像是得了个定心丸一般，满脸喜色地点了点头，躬身送安陵容离开。

    长春宫。

    端妃刚走进长春宫，甄嬛就跟着走了进来。

    “姐姐都不听妹妹解释吗？”两人走到内殿，甄嬛就开了口。

    “我本以为你同我一样，是恨极了她的！且从前，我只觉你稳重又不善争斗，你想复宠，我就助你，可你今日竟进言让皇上封她为贵妃！”端妃闻声，转身看向甄嬛，目光冷厉。

    “姐姐听我解释，如今您应该也看出来了，皇上对年家是忌惮的，所以任凭华妃是贵妃还是皇贵妃，皇后之位绝不会是她的……”

    甄嬛也不恼，只缓缓开口，端妃听完，刚刚还有些气愤的神情，慢慢地也平和下来…

    她若有所思地坐在了罗汉床上，细细地思索着甄嬛所说的话。

    “姐姐还看不明白吗？华妃为何没有孩子？真的是皇后的手段吗？后宫那么多太医，没有一人说过华妃体内有麝香，若不是皇上允了……”甄嬛说到后面压低了声音，却是不敢再说。

    端妃听了，却是猛然抬头看向甄嬛……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良久，端妃唇角终于勾出了一抹笑，道：“我倒觉得这不像是他允了，而就是他做的……”

    此话一出，震惊的人变成了甄嬛，她不可思议地看向端妃，端妃冷哼了一声，道：“与他相处这么些年，我哪里还不清楚他的手段？……”

    甄嬛听了，面上肉眼可见的难过起来，若真如端妃所说，那杀害她孩子的凶手，岂不是还有……

    “嫔妾，嫔妾先告辞……”甄嬛只觉得这会儿头懵的紧，心中更是乱作一团，忙开口告辞，之后便逃似的出了长春宫……

    “莞嫔娘娘怎么走了？……”吉祥端着茶水进来，见甄嬛走的匆忙，便开了口。

    “应是看清了不愿看清的事……”端妃说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娘娘，那宸妃娘娘那里？……”吉祥说着将茶水放在端妃手边，抬头看了端妃一眼道。

    其实，她如今是有些看不明白自家主子的，先不说宸妃从主子无人问津之时，便就出手帮过主子。

    就说现在，无论是受宠程度，还是手段，宸妃都要比莞嫔强很多，吉祥想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我知你还念着她曾经助过我的情分，我也是念着的。

    只是宸妃这个人太难掌控，从她入宫后的所作所为皆在我的意料之外。

    若是从前的局势，我一直依附于她也无妨，她也定能保我到最后，可如今，我需要的不再是依附于他人，而是要能甘于屈居在我身后助我的人 ，你可明白？”

    端妃说完，见吉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便又接着说道：

    “你就瞧这茶吧，从前华妃为难咱们的时候，莫说好茶了，想吃口新茶，都要咱们自己拿银钱去买。

    再看看如今，连咱们院子里的洒扫丫头都不喝往年的旧茶了。

    可若是再看看宸妃，前些日子我过去，她那边都已经换上了新进贡的西湖龙井。

    有了好的，谁不想要更好的呢？”

    端妃说着拿起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口茶水，又道：

    “宸妃也是一样的，从前，上面有皇后和华妃压着，论资历还有我和敬妃在她之上。

    可现在她一朝封了宸妃，皇上给了她那样一个封号，我是不信她不起心思的，既起了心思，便不会再屈于人后，我与她，迟早都要争上一场，倒不如现在就断了吧。”

    端妃看着手中的茶盏，笑着看向吉祥，接着道：

    “不是我薄情，凡是人啊，都是这样，没有的时候，只觉得若是有便就行了，可一旦有了，便就会想要更好的，她是，我是，人人都是……”

    *

    两日后，皇上下旨封了温僖贵妃为贵太妃，且是后宫太妃皆有追封，更是封了华妃为华贵妃。

    可最终还是没有让敦亲王的母妃迁入先帝妃陵，想来是皇上不想被前朝后宫戳他不孝的脊梁。

    敦亲王听了旨意，听说在家里闹了一场，皇上本想下旨训斥一番，不想却被年羹尧给劝住了……

    皇上得此消息，便深觉‘不患寡而患不均’十分好用，只这一次，得了利的年羹尧便因着自己利益得到了保障，就能去劝敦亲王不要闹。

    那若是利益再大一些呢？年羹尧会不会杀了敦亲王？那若是反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