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在下北国教会公教,与坦斯敦先生有过预约,麻烦通知一下。”
“请稍等。”
大门那侧的管家听罢贝德里奇的请求,缓缓向着宅邸走去。贝德里奇环顾四周,一片葱茏的翠绿将这个庄园包裹在其中,像是绿林中独立的王国,只有一条蜿蜒的林间小道通往外面,只允许一辆马车通过。
“久等了公教大人,请进,坦斯敦先生正在后花园等您。”
贝德里奇回过头来,大门已经敞开,管家伸出手来向他引导。
他跟着管家的脚步,绕过那华丽的宅邸,钻入在风中摇曳的花丛之中。植物的枝条将这里的道路覆盖,地面的石板之上爬满了各种各样的藤条,上面开有五颜六色的花朵,清香与土腥让他感觉自己身入了森林之中。
绕过层层堆叠的植物丛,他总算来到了一片足以稳稳站住脚步的空地,中央的喷泉喷洒着,为花园带来氤氲的气息。一张木制长椅面对着它,正坐其上的男子似乎观赏着植物在水花中舞动的姿态。
“您来了。”
管家站到了那位男子的身边,接过他脱下的草帽与巨大的园丁剪,接而他走到贝德里奇身前,向他握手行礼。
“打扰了,坦斯敦先生。”
“无妨。请坐吧。”
“没想到阁下居然有雅兴亲自照理花园,像你这样的贵族一般不都是安排有园丁做这种杂活的吗?”贝德里奇坐下。
“哈哈,见笑了公教大人。我从小便对于植物有特殊的情感,所以后花园的料理一直以来我都是坚持亲自上手。”坦斯敦先生一同坐下。
“隐居在这种地方,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兴趣使然吧?”
“是的,这里一年四季飘荡着的草木香气总是能让我安神。”
“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阁下的妻子了吧。”
坦斯敦忽地顿了一顿,接而拍去大腿上落下的叶子,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看来公主殿下已经将事情告诉公教大人了啊。”
“身为贵族,是不会莫名其妙对底层民众抱有好感的。”
“如何?您想见见她吗?”
“若是方便的话。”
坦斯敦拍手唤来管家。
“通知一下夫人,来后花园拜见一下公教大人,顺便在大厅给我们准备一些茶水。”
“好的,老爷。”
管家接过命令,款款而去。
看着管家的身影进入宅邸,他缓缓站起,将手背在身后,走到那喷泉旁边,注视着上面的水流哗哗流下。
“公教大人,虽然公主殿下选择相信您,但是,我还是想问一下,同样稳坐高层的您,对于底层民众的看法又是怎样的呢?”他背对着贝德里奇,向他询问。
“一群受到压迫的无助苦难者,”他顿了一顿,想起了公主的话。“被夹挟于社会之中,被人推着向深渊走去的,为人所用的工具。”
“他们还是,被迫向世间妥协的有用之才...”他走过喷泉的一侧,摘下旁边被喷泉浇灌地最为鲜美的一朵紫色的花蕊,放置在脸前,感受着它的香气。
“公教大人,先生。”
在木椅的后端,一阵质朴细小的声音传来。贝德里奇回过头,看到了一个半扎着头发的妇女正在向他行礼,她的脸颊灰黑,布满雀斑,与她身着的优雅的贵妇服饰显得格格不入。
“这位就是在下的妻子,埃拉维亚。”
坦斯敦回过身来向她走去,将手中的花蕊别在她的胸前,轻轻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幸会。”贝德里奇站起回礼。
“内人疾病在身不能久站,不如,我们到宅邸大厅里面继续谈论?”坦斯敦向贝德里奇示意。
“无妨。”
说着,三人向着那华丽却存在一丝淳朴气息的宅邸内侧走去。
...
“安娜苏没有来吗?”柳娜艰难地躬身双手提着一个手提箱推开木门走进。
“她想要多在城里走走,感受作为逐曦女神应该成为的样子。”厄科里斯公爵走前接过她手中的箱子。
“她有自己的主见是极好的。本来还想让她回忆一下这个地方呢。”柳娜叉腰呼气。
她坐到圆桌旁边的椅子之上将上面的一杯水一饮而尽。
“您先来的这段时间里,有什么进展吗?”她向堆放好行李的厄科里斯询问。
“没有。十字会这几天仍处于外调状态,任何人都无权查阅其行动记录。”他拍拍手坐在柳娜的身边。
“克罗地亚公爵或许早有防备。虽然目前没有证据证明他就是背后主使,但当下神职调查的时间不多,也只能从他入手。”
“嗯...”
“从明天开始,是神职赞颂日,众议会厅代表会聚集在科利尔德皇宫。也是克罗地亚公爵出差回来的时候,我们需要引起他的注意,取得他的信任。这样在议会厅的事件表决之中,我们便有了东西两厅的两票表决权。”
“嗯...”他低头,思考着。
“这趟回到科利尔德的目的,通过神职调查取得提出议案的机会,引起克罗地亚的注意,等待贝德里奇的消息,以及...向那个高坐王位的无用之徒的权威发出挑战。”她的目光闪烁着炽热的火。
厄科里斯忽地站起,双手靠在柳娜的肩膀之上。
“柳娜,天色已经不早,你要做的事情太多太繁重了,先去做好休息吧。”他将她扶起,向着房间里面推动着。
“诶诶。那对克罗地亚公爵的进一步调查的事情,还是得麻烦您了,您也要早点休息哦。”柳娜踉跄着脚步走进房间。
厄科里斯松开手,他看着靠在门侧的柳娜,她对他抱以笑容,而他也挤出尴尬的微笑,向她点头示意。互相道别之后,柳娜将房门轻轻关上,而他整理思绪过后,向着门外走去。
他支起腰板,透过身边的枝叶间的缝隙遥望着挂在天边皎洁的月亮,月色洒在他脸上遍布的皱纹之上,洁白的光显得他的脸愈加苍老,疲惫不堪不由得一阵忧伤的神情悄无声息地冲上眉梢。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柳娜...”
他闭上了双眼,感受着晚风的刺骨。
“这一次,我不想再做懦夫,我想要保护我珍视的你们...”
...
“原来如此,阁下的家族产业原来是服装生产,并且夫人已经是远近闻名的服装设计师了啊。”贝德里奇抿下一口茶。
“若是没有坦斯敦先生,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有这样的才能...”埃拉维亚的语气羞涩。
“埃拉维亚来自一个偏僻村落的三等民家庭,世代以农耕为生,没有阅读服装设计相关书籍的授权。但是,在我第一次看到她接触针线的那一刻,我便坚信,她具备那样的才能。”坦斯敦点燃口中的烟斗,大口吸着。
“那么两位又是如何认识的呢?”贝德里奇放下茶具。
“埃拉维亚和她的家人,救了我一命。”
他吐出一口烟雾,仰头靠在座椅之上回想着。
“那年我独自上山采摘红花酢浆草加入我的园艺收藏,不慎遭到剧毒之蛇袭击,在我中毒意识模糊的那几日,是恰巧居住在附近上山采药的埃拉维亚一家救下了我,每日喂我解毒草药,照料我,直到我清醒。”
“原来如此。”
“和他们相处的那几日,我确切感受到了底层人民的难过之处。社会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将他们限制在了原地。那是一种,难以上浮的窒息感觉,是我...作为贵族的我从未感受过的感觉。”
他将烟斗取下,放置在桌上,坐直了身子看向埃拉维亚。
“埃拉维亚十分热爱针织,却没有机会阅读任何关于服装的书籍。若是我没有出现,她或许会按照家族的安排,继续从事农耕吧...这就是,底层民众的悲哀,他们没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只能被禁锢在永远的贫穷之中...”
埃拉维亚看过坦斯敦皱起的眉头,接而低下头,摆弄着双手。
“我...我十分感谢坦斯敦先生能够出现在我的生命之中...”她红着脸颊说道。
“阁下的故事,与我认识的一位人有些许相像呢。”贝德里奇听罢,才举起茶具继续喝着。
“看来我的经历还不算十分小众嘛。”坦斯敦继续大口吸着烟斗。
“好了,也该是时候该谈论正事了。”
“明白,公教大人。”
说着,坦斯敦拍手叫来管家,一阵细语之后,他走向走廊深处的房间,取出一个手提箱放置在大厅的桌子之上。坦斯敦伸出手来,将它推向贝德里奇。
“请过目吧。”
贝德里奇缓缓打开手提箱,里面层层堆叠了一大叠文件。
“有不少嘛。”贝德里奇将其整理着取出。
“在公主殿下向我提及这一愿景的时候开始,我便开始抽空动笔,几年下来修修改改,也就形成了这些。”
“这些尚且没有提交给地方教会吧?”
“不,您是第一手过目。”
“那就好。”贝德里奇将其整理完毕,收入了自己带来的手提箱之中。
“那么接下来的计划...”坦斯敦将烟灰抖净。
“在我将这些文件带回教会盖章之后,接下来,需要阁下与我一同前往科利尔德参加议案讨论。”
“我明白。待我安排好家族事宜之后我会写信通知您。”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贝德里奇站起将饮尽的茶杯放下,整理衣装,向着大门走去。
“公教大人...”坦斯敦将烟斗放下,与桌面触碰发出清脆的声音。“您,又是因为什么而选择成为公主的骑士呢?”
贝德里奇站住了脚步,他忽地陷入了思索之中。
...
“贝德里奇,你说,这个世界真的如经书中描述的那样吗?”
“或许吧,弗雷尔卓德。”
“如果这个世界,与神所承诺的有所差别,该怎么办呢?”
“那就改变它。”
“为什么?”
...
“因为我们是神的使者,独属于那承诺的骑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