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苏,你的感觉如何呢?”
在林间的小径之中,昏暗的日光从树梢的缝隙照射而进。柳娜微笑着回头,她询问着跟在身后的安娜苏。
“对于公主殿下带我参与旁听的提案会吗?我的感觉是,那十分吵闹,大家都在肆意述说着自己的想法。”
“那其实就是众人在为自己的利益而向他人争辩啊。”
“利益?”
“只有能让自己得到好处的事情,人们才会允许它去发生。”柳娜摘下身旁一株灌木上的花朵,将其戴在安娜苏头上。“你知道,为什么弗朗西斯提出的为坎桑纳维尔荒地地区投入更多医疗资源的议案不能通过,而威威柯提出的克里威尔开采矿物税收降低的议案却能通过吗?”
“我不明白。”安娜苏抚摸头上的花。
“向那些难民投入更多的医疗资源,高层的人们无法获得任何好处,只有平白无故的支出。而开采税收降低,将会有更多的矿物流入市场,矿物的买入价格将会降低,贵族们的加工产业便可以节约大量成本。只有他们想要的,他们才会赞成。权力,是为他们带去利益的事物。”
“有了权力,我们又该怎么做呢?”
“有了权力,就像他们一样,去追求你想要的东西。但是,是以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之下,以平静祥和的手段去行使你的权力。更重要的,是你要学会使用你的权力,去帮助弱小的,没有力量的他人。这是我们生命的意义。”
“嗯,我知道了,公主殿下。”
“你会成长为一个美丽且强大的‘人’的,我相信你。”
柳娜牵起安娜苏的手,携着她小跑在小径之上,迎着略带余温的夕阳,走向了那隐蔽在林间的小屋。
她们一同立在那门前,门口一株高大的桂花树,静静地摇曳着,落下微黄的花,在地面上织下一张地毯,散发着芳香,缭绕在树干。
“安娜苏,当你看到这棵桂花树,是否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呢?”柳娜询问道。
“我...没有。只是桂花的香味,让我感到熟悉...”安娜苏疑惑地抬头看向树梢。
“它是你与厄科里斯共同栽种下的,时至今日,它已然过去了无数个花期,而这一次的开花,终于能让你看见。”
“我和厄科里斯公爵?”安娜苏不解。
“而这座小屋,也是厄科里斯为你而盖起的呢。”
柳娜将小屋的门推开,过堂的风扑面而来,她们一同迎着走进。一同在椅子上坐下,而视线仍在窗外的桂花树之上。
“公爵先生他为何要为我这样做?”
“因为你是他无比重要的人。”
“可我只是一具人形,而他只是向我讲明任务的导师...”她环顾四周,木屋中的一切都井然有序,一股舒适的感觉猛然涌上她的心头。
“安娜苏,我们曾无数次告诉你,你不仅仅是一具人形,你是一个真正的,如任何世间曼妙生命的构成般存在的人,你有你的思想与灵魂,而你也不仅仅是存放它们的容器,你是将它们用语言表达出来的一个真正的存在。”安娜苏紧紧握住安娜苏的双手。
“有人也曾对我这样说过...”
“我知道那个人是谁,那位英雄,我的父亲...他同样相信你被困于人形之中的灵魂终会破除桎梏。”柳娜说着,脸颊两侧的泪水忽地如溪流般淌下,那是安娜苏从未见过的柳娜的样子,笑着,却哭着。
“华利队长,您的父亲?”
“那是他的使命,毅然决然前往的责任,若是,我能见他一面,并非骸骨,而是有着新鲜血肉的他...”
“你们...都教会了我许多的东西...”她用衣袖为柳娜擦去眼泪。
“带着我们的希望,去再一次认识那些爱你的人,安娜苏。”
“爱我的人?”
“厄科里斯,将你视作珍宝的那位老人。”
柳娜的泪水停下,而她晶莹的瞳孔,闪着微光,照射在安娜苏身上。
...
“斯诺伊娃...已经许多年未见,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在月光之下,厄科里斯站在台阶上的门前,将写有门牌号的纸条收入口袋,忐忑地伸出手来轻轻敲响房门。
门的那侧许久未传来动静。
“田野上盛开了黑色的玫瑰。”他对着门缝轻轻说了一句。
接而,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恰能让厄科里斯跻身进入。他便走进,环望着昏暗的四周,没有丝毫动静,只有壁炉的火柴在噼啪作响。
他站定片刻,正欲转身将门关上,门后的一个黑影忽地扑进他的怀中,使他向后踉跄了一大步。
“啊...疼疼疼...”他捂着自己的腰站定,看到了自己身前身着粉红睡衣的斯诺伊娃,正紧紧抱着他的腰将头埋入他的怀中。
“你在这啊,吓我一大跳。先下来吧,我的老腰实在是受不了...”厄科里斯疼的龇牙。
斯诺伊娃下来站定,紧紧地将目光锁在厄科里斯身上。他打量着眼前的少女,一股稚气散发在她身上。
“看样子,现在你的生活还算不错嘛。有着自己的房子,还把自己打扮得有模有样。”厄科里斯微笑着将自己的帽子和外套取下,与自己的手提箱一起放置在壁炉前的沙发旁边。
“自流可南北战役结束,为十字会效力的这段时间,你的生活过的怎么样?”
斯诺伊娃向他点头,继而邀请着他在沙发上坐下。
“看来把你送到安排到十字会是正确的抉择啊。”
斯诺伊娃再一次点头,接而慌忙地跑去,从厨房拿来一大壶果汁与杯子,放置在桌上,将一杯满溢的果汁微笑着双手捧到厄科里斯手中。
“谢谢。你应该知道我来拜访你是为了什么吧?”厄科里斯将表面将要溢出的果汁喝下。
斯诺伊娃坐在桌旁的毯子之上,从桌底取出本子与笔,在上面写下想说的话,微笑着举着让厄科里斯阅读。
“当然,能与大人您再一次一同工作是我的荣幸!”
“是吗?哈哈,流可南北战役的那个时候,你还是个小女孩。而现在,你已经到了亭亭玉立的年龄,就和我...我女儿死去时的那个年龄一样...”他忽地低下头来。
斯诺伊娃走前,蹲在他的身前,将手中的本子放置在他的膝盖之上,让低头的他看见。
“您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也是您的女儿。”
厄科里斯抬头,看见她泛红的脸颊,再一次将微笑挂至嘴边,抚摸着她的头。
“克里斯汀对我的意义重大,任何人都无法代替她。不过,你也是我生命中照料着盛开的灿烂的一朵花,你若是希望,我也能是你的父亲。”
“谢谢大人!”
她灿烂地笑着,笔锋剧烈地挥动,写下这样一句话来。
“好了,我们该讨论一下如何完成我们的任务了。”
斯诺伊娃坐回毯子之上,将本子放在桌面上,眼望着厄科里斯,正欲书写。
“明天,我会以视察的理由进入北国教会,而你要做的,就是扮演我的侍女,与我一同进入。之后,我们的目的便是找到教会的记录间与档案室的位置,熟悉周遭,以为了下次窃取文件做足准备。”
斯诺伊娃点头表示明白,接而低头专心地记录。
厄科里斯看向她尖锐且认真的眼神,与方才的稚气截然不同,令他无所适从,将笑容僵在脸上。
“若是没有战争,没有阶级,你也才能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吧...”他的心中念着。
窗外的渐渐暗淡,夜色愈深。
...
“该吃晚饭了,安娜苏。”
柳娜从厨房的烤炉中端出一盘水果派,残次不全的样子,放到桌面上。柳娜递给安娜苏一双刀叉,便脱下自己的围裙,坐在安娜苏对侧。
“好软...”
安娜苏将叉子插入,本就残次不全的水果派轰然塌陷,变成一滩烂泥一般。
“抱歉,安娜苏,我实在是不会做饭,厄科里斯公爵又有事外出,所以只能拿今天吃剩的早餐填填肚子了。将就着吃吧。”柳娜双手合十笑着向安娜苏道歉。
“做饭吗?”
安娜苏看向厨房,继而放下自己的刀叉,走到灶台旁边,学着柳娜的样子将围裙系上。
“嗯?安娜苏,你要干什么?”
“之前和菲莱亚特先生略微学习了一些做饭的技巧,我想试试。”安娜苏犹豫着取下锅与锅铲。
“真的吗?那你就试试吧,在壁橱里面还有一些新鲜的菜。”柳娜摆动双腿,微笑着看着安娜苏的样子。
“嗯...我会尽力。”她打开壁橱,取出其中的紫甘蓝与片好的鹿肉,放在水槽旁边,开始试着清洗蔬菜。
“你知道吗,安娜苏,曾经在这个房子之中,有一位十分热爱做饭的女性,每日就如你现在这般忙碌在灶台之前。”
“那是谁呢?”她熟练地将菜择好,仔细清洗着。
“一位如你般美丽的人。”柳娜转身双手撑着下巴,笑着看着她律动的身影。
“是...我?”她将调料的瓶子取下,排列整齐。
“如果现在这一刻,厄科里斯他在,他该如此欣慰。”
“公爵他总是为我学会的东西而感到欣慰,这是为何?”
“当然是因为他爱你,期待着你的成长。多陪在厄科里斯身旁,仔细感受一下他身旁对你炽热的温度,你会明白的。”
“爱...我是公爵先生重要的人...而我也认为他是我重要的人...”她将鹿肉放入碗中,加入调料。
“等神职赞颂日结束,我们的旅行,去好好感受吧,安娜苏。”
安娜苏将火炉打开,熊熊燃起的烈火,温度在深邃的夜中飞腾而起,摇曳的火如羽毛一般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