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启德和许荣芝相伴着去菜市场买菜，留给他们的乐趣无非就是天伦之乐和外出溜达溜达转转圈儿，遇到老朋友了再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一气。带着童年时和小伙伴趴在地上打玻璃球的快乐，看见了老伙计，不由得就会兴奋一整天。

    吉庆里出来，直行向东，过两个路口就是一个大的农贸市场，再走三个路口有一个水产市场。

    老两口每天早上起来不慌不忙吃完早饭，收拾停当，九点半十点的样子出门遛弯儿，一般会去附近的一个街心公园转转，十一点过就奔农贸市场，买点菜回去，不多买，每样就一小把，最多两天的菜，一般就对付当天，为的是有理由第二天还要去转转买菜，强迫自己动起来。

    水产市场不爱去，一周最多一两次。去也是买最常见的鱼虾，还一般情况下是子女或孙辈回来吃饭了，现在的虾和鱼，啧啧啧。

    谢启德觉得又麻烦又贵，每次去都唠叨几句，许荣芝不爱听，常常怼回去：“牛肉羊肉不贵是吧？比鱼虾贵多了好吧？你还不是一次一大碗。啥时候见你吃这些牛羊肉的时候心疼钱了？”

    两个人一路打着嘴仗来来回回，遇到了老邻居老同事老朋友，就站住脚聊一会儿。这是他们这个年纪才能真正明白的乐趣吧。

    什么？老赵走了？哪个老赵？以前虹桥里的那个老赵？管厂子运货出来签字放行那个？哎呀，几多可惜。他儿子不是在海关吗？他女儿离婚了？现在离婚率怎么这么高啊！哪儿像我们那时候，夫妻吵架打架都不算事儿，晚上照样睡一个被窝儿，修修补补就能好的事儿，现在的年轻人非得给换掉扔了！这帮子货！

    你看我家那败家媳妇儿，啥啥啥都给我扔了！我姑娘才是呢，我就去医院做个检查的功夫，妈的回来以为自己走错了！她个小姑奶奶找了个清洁公司偷摸着把我们全家扔掉了三分之二！那些东西我都还有用都给我扔了！

    清洁公司？那你姑娘厉害，我儿媳妇说了彻底清洁整理一次三千起步！真够败家的！我的妈呀，我本来心脏疼，听了全身都不好了！你心脏疼，你做了搭桥没？还是放支架了？现在这搭桥到底有用没用？这是医生骗钱吧？比明着抢钱都厉害！

    这明明就是抢钱，还非给你走个过场，让你觉得你这钱花得值！要我说就医生最会pUA！啥是pUA？你咋还学会洋字母了？你以为说几个洋字母就能给脸上贴金了？还不是老退休工人一个！每个月就那么点儿退休工资，不够你拽的！哈哈哈，我愿意，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我看了解气！

    ……

    回到家，大概齐十二点刚过，两个人择菜洗菜做饭。不大的厨房里，挤着两个人，会觉得时间过得快一点。这个岁数了，就剩下打发时间了。

    许荣芝最喜欢吃点儿口味清淡的小菜，不管荤的素的。谢启德喜欢浓油酱赤的麻辣鲜香的菜，顿顿有肉最好，再喝点儿小酒，就感觉天塌不下来的熨帖和好受。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愿意想。这辈子的盖棺定论随便了，谢启德心里想，我不在乎，爱谁谁吧。老子就这么奔着八十去了，你能咋的？

    许荣芝叨叨着限制着谢启德油脂的摄入，毕竟是老了，高糖高油高盐的食物真的不能多吃了。那些月饼、蛋糕之类的家里基本上不见踪影，偶尔逢年过节小孩子们在家，才能有这些东西的影子。

    哦还有过生日，儿孙买的那些大蛋糕，他们只是端一下小碟子，吃一口基本上就不再尝了。不得不说，食物也是有年龄限制的。

    “今天这个芙蓉虾球做的不错啊，当下酒菜挺好。”谢启德拍了拍老伴儿，“晚上找人来家打牌吧。”

    许荣芝翻了个白眼儿：“啥好吃都当下酒菜，这辈子没酒你活不活？”

    “这个岁数了，活不活的咋？阎王叫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我这辈子知足了。”谢启德吱溜一声又干了一杯。

    “真是喝多了。天天死啊死的挂嘴上，不好。别人听了会觉得子女不孝。”许荣芝劝谢启德，“晚上找谁来？还是有人说了要来？”

    “就那个，海明威！”谢启德舌头有点大。许荣芝哭笑不得，还海明威呢，你咋不巴尔扎克呢。“不是，那个爱写诗写文章的看门的那个，海老头儿，回族的，都叫他海明威，记不住大名了嘿嘿。他说要来，聊天呗，过一个月他和老伴儿就去投奔儿子去了。”

    哦，那来吧。许荣芝年轻时不喜欢家里来客人，谢启德动不动把人带家里喝两杯，为了这个两个人没少吵架生气，老了老了，许荣芝喜欢有人来家里了，能赶走很多寂寞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