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万年本想留在这里剥麻,却被手里提着一只宰好的鸡的宋云珠笑着推出了院门。
袖子高挽的宋云珠硬是把鸡塞给了一身泥污的宋万年,随后挡住敞开的半扇院门讲:“阿翁,你快回去吧,等到家后,让阿母把它炖了给伯吉、仲昌补补。”
“家里有鸡,昨天才给他们吃过。你拿回去,给你伯父、三叔父他们两家送过去。我是你阿翁,不会跟你计较太多,但你在他们面前不能失了礼数。”宋万年说着,就要去拽宋云珠的胳膊。
宋云珠灵巧的躲过,伸手拦住想要进门的宋万年解释:“阿翁,你放心吧,安君宰的多,当然有他们的份。你要是不带回去,以后可不会再让你给我们帮忙了。”
“阿翁,天说凉就凉了,你快回家去吧。你要是受了风寒,我阿母和那两个孩子该怎么办?”宋云珠说着,又把面色缓和了的宋万年往前推了推。
宋万年叹着气没再说话,跺了跺脚后佝偻着腰径直出了巷子。
这一幕看的宋云珠无比心酸,她每见宋万年一次,都会明显的感觉到宋万年又苍老了一些。
“喵呜…喵呜…”
听到叫声的宋云珠转头看向从院门内探出脑袋的狸,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后跟着它回了后院。
堆着的麻犹如一座小山矗立在后院,坐在一旁剥麻的李安君抬头望了一眼堆的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麻堆,满脸的嫌弃的拿起一根满是烂泥的麻杆问不远处的宋云珠:“嫂嫂,你说长兄到长安了没?”
宋云珠抬头看了眼马上西斜到房顶的太阳回答:“应该到了吧。”
此时的千里外,跟张贤、魏由挤在同一辆马车上的李安河时而打量着出现在眼前的高大城墙,时而和其他人讨论起为何关中会大量种麦。
自从进入函谷关后,宽阔的官道两旁除了高大的槐树,就是成片的郁郁葱葱的麦田。
曾在前年来过长安城的张贤盯着数尺外的麦田解释:“我曾听人说过,是大儒董仲舒向天子提议在关中推广冬麦种植,这样既可以减少时常发生的春秋饥荒的损失,还可以免受夏涝、秋涝的影响。”
“原来是这样,但我们老家就没有种麦的。”李安河跟着插话。
魏由紧接着点了点头认同的说:“我们那里也是,我只听人说过在齐郡那边有种春麦的,还真没见过种冬麦的。”
其余七人纷纷跟着附和。
见多识广的中年驭手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讨论的年轻人,腾出左手摸了摸嘴唇边的胡髭讲:“你们那边之所以没有种麦的,是因为咱们陈留郡的冬天并不是太冷,不适合冬麦生长,只能种春麦。但麦饭难吃又不好消化,人们自然选择种粟米、菽之类的,不会去种麦。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自从两年前也就是元狩元年十二月的大雨雪后,这两年的冬天比之前冷了一些。”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七嘴八舌的讨论起这两年的变化。
说话间,马车跟着队伍靠近了约有五六丈高、用黄土夯筑而成的城墙。
除了张贤外,其他年轻人纷纷惊呼出声,他们还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城墙、如此宽阔的壕沟。
魏由推了推神色淡定的张贤,随即指着城墙好奇的问:“张贤,你不是来过长安吗,那这段城墙后面是什么?”
张贤把冰凉的双手插进袖子中对双眼放光的魏由讲:“魏由,长安城内主要是宫殿和权贵们的府邸,这些地方,我自然去不得。我跟我阿翁,也就是去了横门附近的东市、西市和宣平门附近的闾里,大部分长安城的百姓都是住在城外的,像长陵邑、安陵邑、霸陵邑等地。咱们现在是沿着官道往东走,你看,那个城门上写的是覆盎门,那城墙的里面应该是长乐宫。”
马车继续往前走着,远远的看到城墙向南凸了出来,好奇的李安河同样推了推张贤问:“张贤,一般的城墙不都是四四方方的吗,这个怎么凸了出来?”
只到过长安城一次的张贤耸了耸肩,正当他想说不知道时,又听到了驭手醇厚的嗓音:“那是因为城墙比未央宫、长乐宫建的晚,为了迁就,才凸出来这一块。”
“那也就是说长安城之前没有城墙?”魏由有些不相信的问。
驭手笑着点了点头回答:“无论是长乐宫还是未央宫都是高皇帝在位时建的,城墙则是孝惠皇帝时建的,咱们刚才路过的长乐宫,是太后的宫殿。但它是咱们大汉立国时建的第一座宫殿,高皇帝便住在那里。但高皇帝后来觉得长乐宫的规模不够大,便又让留候张良主持在地势最高的西南角龙首原上修建未央宫。自孝惠皇帝时,历代帝王都住在未央宫中,长乐宫便成了太后的宫殿。长安城的北面同样不方正,城墙是依渭水而建,缺少西北角,所以说长安城,北是北斗形,南是南斗形,又叫斗城。”
“长乐宫?听说高皇帝时的淮阴侯韩信就被高皇后与留候、酇候萧何斩杀在了长乐宫的钟室。”坐在驭手背后的长脸男子揉着下巴讲。
驭手回头瞥了一眼说话的男子,随后转过身看了看走在前面的马车感慨:“是啊,从韩信贪图军功导致郦食其被齐王田广烹杀和自请封齐王,便注定了被清除掉的命运。”
“可他给高皇帝的书信上不是清楚的写着“愿为假王便”吗?齐、楚两地相连,很容易互相勾结,韩信请封齐王,不也是为了能更好的掌控齐地吗?”刚才说话的男子不服的说,在他看来,韩信为大汉的建立立下汗马功劳,不应该被如此清算,更不应该死在一个女人手中。
驭手听着男子愤愤不平的声音,没有再说下去,当初大汉初期的八位异姓王,除了长沙王吴芮外,其余皆算不得善终,被杀的被杀,流亡匈奴的流亡匈奴。
气氛一度尴尬起来,李安河、张贤和魏由转过头不再看握着拳的男子,一起去看绵延不尽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