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发什么呆呢？”赫连良卿见项小满久不说话，笑着打趣道，“你该不会是还想着肉包子呢吧？”

    项小满没有理她，一本正经地指着石桌上的各类花卉，问道：“这菊花和桂花我知道，其他的都是啥花啊？”

    “你不认识？”赫连良卿眨了眨眼，睫毛扑闪扑闪的，煞是可爱。

    项小满只想赶紧把肉包子的事盖过去，连连点头道：“你给我讲讲吧。”

    在项小满来到邺邱之前，赫连良卿一直被养在深闺，整日就是与琴棋书画、针织女红、品茗焚香、园艺插花为伴，对各种花卉自然是如数家珍。

    此时听项小满有意了解这些，倒还真把肉包子的事给放下了，拿起一株花就介绍起来：“这个你应该认识啊，这个是芦苇花，芦苇花轻盈飘逸，可在插花中增加线条感和自然之美……”

    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而后换一种再换一种，什么水蓼、香蒲、荷花、小菊、鸡冠、木槿、秋海棠、千日红等十数种花一一讲了一遍，直听得项小满连打哈欠。

    “插花并不是简单的把花堆到一起就行了，你得清楚了解每种花的「形」和「性」。”赫连良卿侃侃而谈，“如何搭配，如何修整都体现了插花者的理性意趣，品德节操，所以……”

    轻微的鼾声，惹得几个小丫鬟掩嘴轻笑，赫连良卿微微一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猛地一拍桌子，抬脚就狠狠踢了过去。

    “项小满，你敢耍我！”

    “啊？我哪有耍你？”项小满被踢醒，揉着腿肚子，一脸无辜。

    “本姑娘这么认真的给你讲，你居然敢在这睡觉！”赫连良卿叉着腰，指着项小满的鼻子，“你可真有本事，站着也能睡着！”

    “我没睡！”项小满把涌上来的哈欠给憋了回去，眼泪瞬间流了出来，看上去甚是委屈，“我那是闭目养神，这样听得仔细，你不信去问你哥，看他温书的时候是不是也闭着眼睛摇头晃脑。”

    “哼，你可真有说法！”赫连良卿秀眉一挑，指着石桌上的花，“我刚才说的你都记住了？”

    “记住了啊。”项小满点点头，掰着手指头数道，“什么鸡冠、秋海、还有什么蓼、蒲、荷、菊、桂……”

    他一边说着，赫连良卿一边点头，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待听到最后，脸色瞬间一沉：“你再说一遍！”

    “啧，鸡冠棠、秋海花、千日醉、水香、蓼蒲、荷花、小菊、桂花……”

    “你！”赫连良卿气得直跺脚，“你这都记住了些什么？”

    项小满不明所以，几个丫鬟笑得花枝乱颤，有个好心的提醒了一句：“您把名字记混了……”

    项小满一听，不禁讪讪一笑：“这不还有时间吗，我再记一遍。”

    “不用了！”赫连良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赶紧出去吧，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哎呦，这就生气了？”项小满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笑呵呵地说道，“我这是看过节了，逗你玩呢。”

    赫连良卿轻哼了一声，没有理他。吩咐几个丫鬟把准备好的插花拿出去，而后又开始自顾自忙起来。

    项小满那个憋了很久的哈欠终于打了出来，趴在石桌上，瞪着眼睛看赫连良卿忙活。

    “你要是睡觉，就别在这待着。”赫连良卿看也没看他，拿着剪刀修剪枝条。

    “你放心，我肯定不睡。”

    “最好是这样！”

    “我，我就在这陪，陪着你……”

    “哼。”

    ……

    项小满醒来的时候，整个小院已经空无一人。

    月亮初升，清辉皎洁，赫连家灯火通明，宛如白昼。夜风一吹，项小满打了个哆嗦，迷迷糊糊向着小院外走去。

    中庭搭了一个祭月台，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瓜果点心，夏锦儿和赫连良卿正指挥着仆人摆放香炉和烛台。

    项小满来到二人前，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听到赫连良卿挖苦道：“哟，睡醒啦？”

    “嗯嗯，这一觉睡得真踏实。”项小满也不在意赫连良卿要吃人的眼神，笑呵呵地说道，“就是有点凉了，你走之前应该给我盖个毯子。”

    “呸！”赫连良卿啐了一口，“说一套做一套！”

    “真的吗？”项小满不以为耻，反而觉得很骄傲，“那我岂不是已经满足师父的要求了？”

    “你！”赫连良卿咬了咬牙，对待这种厚脸皮的人，她可真是毫无办法。

    “好了，你们两个就别斗了。”夏锦儿无奈地摇了摇头，“时辰要到了，准备准备吧。”

    正说着，项谨，赫连齐，赫连良平和燕朔从正厅走了出来。

    项小满与他们打了个招呼，便安安静静地跟在项谨身后。

    明月高悬，银辉尽撒，仆人们点燃了香炉和烛台，赫连齐作为家主，率先对着月亮拜了三拜，颂道：

    庚寅年乙酉月乙亥日，赫连氏并项公贤师徒集聚南门，拜月祈福，请月神鉴。

    今宵月明，玉露初凝。

    月圆人聚，虔心设祭。

    请念微诚，许我家宁。

    再无灾难，往后平安。

    安康吉祥，福泽绵长。

    无尘无垢，无业无障。

    伏维尚飨，永乐无疆。

    等他颂完，其他人也依次行礼。

    仪式不算复杂，很快就结束了，众人围坐在祭月台前，一边赏月一边闲聊，气氛极为融洽。

    项小满坐在项谨身边，时不时看一眼天上的圆月，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小满，想什么呢？”项谨注意到了项小满的表情，笑着问道。

    “没想什么。”项小满摇了摇头。

    “你昨日遇险了？”

    项小满点点头：“嗯，您知道啦？”

    “良平都告诉我了。”项谨微微颔首，问道，“可有什么感悟？”

    “感悟？”项小满看了一眼赫连良卿，见她正摆弄自己送给她的那个花灯，轻声问道，“师父，您说人这一辈子，都图个啥呢？”

    “你觉得呢？”项谨反问。

    “我以前总想攒钱给您养老，等以后就去行侠仗义，干一番大事，能混个青史留名就更好了。”项小满缓缓低下了头，“可现在，我又突然觉得，能像现在这样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好像也挺好的。”

    项谨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项小满的肩膀，并没有说什么。

    “可是……”项小满迟疑着说道，“我总觉得，心里好像缺了点啥。”

    项谨微微皱眉：“缺了什么？”

    项小满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

    项谨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人这一辈子，总是在追求一些东西，有的人追求权力，有的人追求财富，有的人追求名声，也有的人追求情爱，但归根结底，都是在追求内心的满足和幸福。”

    项小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师父，那您追求的是啥？”

    项谨微微一笑，望着圆月：“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项小满沉默了，他知道项谨说的是真心话，但内心深处，却始终无法理解，一个人活着，怎么可能只为了别人呢？

    他没有再问，而是静静地看着天上的圆月，心中暗自思忖：“我追求的，又是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