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赦愣了一下,贾淼的话让他如梦初醒。他刚才的确有些着急了,不然以他的才智,不会被轻易影响了判断,方令舟的话真假难辨,听得多了,确实有可能引起别的波折。
随着方令舟的离去,反贼大军也缓缓退去,桥上的对峙暂时告一段落。贾淼、刘耿和谢无赦三人依旧立马于浮桥之上,各自心中都有着不同的思绪。
“刘将军,今日多亏了你。”贾淼打破沉默,对刘耿拱了拱手,“若不是你说初到豫州,敌情不明,执意分兵,只怕我军伤亡会更大。”
刘耿微微摇头,没有争功的意思,望着敌军远去的背影,叹道:“传闻方令舟智谋超群,比之袁季青也不遑多让,我与他共事多年,却从未见他显山露水,如今看来,是在藏拙啊。”
贾淼眉头紧锁,自己的大意,甚至说急功近利也不为过,让己方初临战场便吃了个大亏,他看着满地伤兵,不由心生惭愧:“此战责任在我,我会上书朝廷,自请处分。”
“你也无需如此,今日之战,我们虽然损失不小,但也摸清了方令舟的一些底细。”谢无赦淡淡说道,而后又突然改了话锋,“贾淼,你还记得去年在天中县之时,我遭遇袭击一事吗?”
“当然记得。”贾淼点点头,有意无意的看了眼谢无赦的眼睛,“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太像了。”
“什么?”
“与我前阵子在邺邱城外遇到的那些杀手……”谢无赦轻笑一声,“正月底,楚相收到邺邱县尉荀羡的密信,信中怀疑方令舟有不臣之心,皇上知道后便命我传旨,宣方令舟入京面圣,他答应的很干脆,可谁知我们刚出邺邱不久,便遭遇了袭击。”
“我一直在怀疑那群杀手的真正身份,总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如今问了方令舟,再看到你,突然就想起来在哪见过了。”
贾淼有些惊讶:“你是说……”
“我也不确定,毕竟我连那次的杀手是谁都没查出来。”谢无赦看向贾淼,“不管方令舟所言是真是假,既然涉及朝堂,我就必须将此事禀明圣上。”
贾淼微微蹙眉:“你可知道,一旦将此事告知皇上,朝堂内必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贾淼停顿片刻,继续说道,“皇上已经处置了黄氏一族,眼下实在不宜大动干戈。”
“那你说怎么办?”谢无赦冷冷问道,“密令司有监察百官之责,向来秉持错杀一万不放一人,我身为密令司司正,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谢都督可先命人暗中调查,待有了眉目,在禀明圣上。”刘耿插话道,“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该想想,如何尽快剿灭叛军。”
“刘将军所言在理。”贾淼赞同道。
谢无赦看了一眼刘耿,又看看贾淼,沉默良久,轻叹一声,苦笑道:“你是主将,皇上命我协助你,既有军令,我怎敢不从。”
贾淼嗯了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扭头看向刘耿,虚心求教:“刘将军,你对战局的把握一向精准,还请你多多提点,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贾将军客气了。“刘耿抱了抱拳,沉吟片刻,说道,“我军长途远征,又逢新败,士气低迷,短期不可再战。”
他指着面前的河流,又说,“我们当前的首要任务是稳定军心,这条河流虽然不宽,却可作为天然防线。北岸地势高,方圆几十里又只有此桥可渡河,将军可令大军临河安营,重整士气,再谋讨贼之策。”
贾淼闻言,心中稍安,他虽然年轻,但并非丝毫不懂军事,在梁王府那段日子也学到了不少带兵之道,只是初掌大军,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刘将军言之有理,在下受教了。”贾淼点了点头,当即唤来廉澄,让他组织大军临河扎营,同时派人加强对河岸的巡逻,以防敌军偷袭。
廉澄走后,刘耿又补充道:“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将军应加强对敌军的侦查,摸清他们的动向和弱点。”
贾淼微微颔首,想了想,扭头看向谢无赦。
谢无赦迎上贾淼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次来的匆忙,人手不够,我这便去写信,调一百监察使供你差遣。”
谢无赦拍马离去,桥上一时只剩下二人,贾淼望着湍急的河水,心中五味杂陈。
朝廷大军两路齐出,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同样的,雍州军为主力也很容易被人猜到。
照常理,方令舟理应重兵防守上阳关,贾淼本想利用人们这个固有想法,让王越领一营兵马前去上阳关吸引火力,自己领大部队和刘耿合兵一处,给方令舟来个出其不意。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行踪早就被方令舟觉察,并且将计就计,一战就让他损失了数千兵马,被烧毁的粮草辎重更是不计其数。
刘耿看贾淼一脸忧思,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无需太过介怀。”
声音打断了贾淼的思绪,他看了一眼刘耿,苦笑道:“刘将军还是叫我的名字吧,将军之称,在下愧不敢当。”
刘耿微微一笑,指了指河岸,示意贾淼随他走走。贾淼会意,欣然允诺。
二人把马交给典牧都尉后,沿着河岸漫步。一场仗打了整整一个上午,此时已是日上正中,空气中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两人都没有说话,仿佛也都受到了这血腥味的影响。
良久,刘耿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善仁,我们多久没见了?”
“一年半了吧。”贾淼回忆着说道,“前年铁勒部入侵,你奉命北上,从那以后,便没有联系了。”
“才一年多吗?总觉得过了很长时间了。”刘耿轻笑道,“我走之后,你可抓到黄炳权的把柄了?”
“没有。”贾淼摇头道,“真是世事难料,当初咱们费劲心思搜查黄炳权的罪证,终是一无所获。没想到,到头来,黄氏一族却因方令舟起兵造反受了牵连。”
刘耿也是一脸感慨,沉吟片刻,又问:“方令舟造反,你的那位恩公可逃出来了?”
贾淼脚下一顿,微微蹙起了眉,他近日一直心念平叛之事,倒还真把项谨师徒俩给忘了。
刘耿淡淡一笑:“无需担心,你的那位恩公,绝非泛泛之辈。”
“何以见得?”
“哈哈哈……”刘耿突然放声大笑了几声,说道,“寻常老人,在见到你这位豫州别驾,我这个皇亲国戚,会如此云淡风轻吗?”
他说着话,又继续往前走,留下贾淼独自愕然。
“项公,小满……你们,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