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小满看着面前跪倒的三人,本想将他们扶起来,刚要弯腰,胸前的那块羊脂白玉便传来一股温润之感,似乎是在无声的告诉他,这是你的责任,你逃不了。
项小满动作一滞,深吸了一口气,没再伸手扶起三人,而是沉声说道:“当前局势混乱,朝廷与叛军的战事未决,各地流寇又趁机作乱,而贺氏商行在各处都有分号,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这些产业被战火吞噬。”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的想法是,先与各县商铺取得联系,了解当地情况,同时组织力量,保护商铺和人员的安全。”
贺筠等人闻言,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项小满见状,心中稍安,又道:“贺祎,你是车坊管事,手下人南来北往,想来都该对曲阳郡的地形不陌生吧?”
“不陌生。”
项小满点点头,又看向赌坊管事,一个不到四十岁的汉子,满脸横肉,一脸凶相:“贺先,你手下那些人,可都有武艺在身?”
贺先抱了抱拳:“回公子的话,倒也算不上武艺,但一个个身强力壮,打起架来也不含糊。”
项小满微微一笑,明白贺先是在自谦。他能看得出来,那二十来个伙计虽然其貌不扬,但各个龙骧虎步,与赫连家养的那些护卫如出一辙,显然都是一把好手。
“既然如此……”项小满当即拍板决定,“贺祎,将你手下人分成两队,一队去东部六县,一队去西部六县,尽快与各县商铺取得联系,依当地形势,或出钱招募护卫,或请求官军护送,或花钱消灾买通叛军,不管用什么方式,也不管用什么代价,确保我商行人员安全撤出。”
说完,又看向贺先,“同样,将你的那些手下也分成两队,保护他们安全到达各县。”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应道:“谨遵公子之命!”
项小满点点头,将三人扶了起来,等贺祎、贺先与一众伙计离开,才又拉着贺筠说道:“贺筠,眼下你手底下只剩一个人,我需要你们一起往冀北跑一趟……”
张峰看着项小满与贺筠在那窃窃私语,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笑意。
等贺筠也离开,项小满才发现张峰的表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为何这么看着我?”
“啧啧啧……”张峰绕着项小满转了好几圈,边上下打量边调侃,“真没想到,你发号施令的样子,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哪一回事?”
“就那回事!”
“行了,别贫了。”项小满瞪了张峰一眼,刚要挖苦两句,却见几个伙计正准备生火,连忙前去制止,“不要生火,黑夜里火光一起,几里外都能看见,再引来流寇就麻烦了!”
几个伙计一愣,连忙将火灭掉,站在一边,脸上全是做错事的懊悔。
项小满觉察到自己语气不善,不免也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宽慰道:“大家辛苦一点,吃点干粮对付一晚,明日一早就出发。”
几个伙计连声应诺,快步离开。
“你是不是有点过于紧张了?”张峰走过来问道。
“你觉得呢?”项小满反问一句。见张峰一脸古怪笑意,心知他肯定没憋什么好屁,一把将他推开,转身找到贺先,嘱咐他安排人手轮换值夜,其他人尽快休息,而后才招呼张峰来到驿站外。
“干什么?”张峰问道。
项小满叹了口气:“咱们的马丢了,接下来去哪都不方便了。”
张峰嗯了一声:“还好出来的时候没有骑我的那匹好马。”
“你倒是挺想得开。”项小满横了张峰一眼。
“想不开又能怎么办?”张峰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既然已经有了主意,咱们接下来肯定要等他们回来,也就只能在这一片区域活动,不走远路,有马没马又如何呢?”
项小满心说也是,便不再纠结马匹的事。他遥望天际,看着几颗若隐若现,不算明亮的星辰,轻轻摇了摇头,转身便要回去。
“你干嘛去?”张峰问道。
项小满头也不回:“他们明日都要赶路,还是让他们都歇着吧,咱俩轮流守着就好。”
“你还挺会为人着想的。”张峰追上去,“那咱们两个谁先睡?”
“我先。”
“凭什么?”
……
一夜平静,接近卯时,天边已泛起了白光,项小满还在驿站门口的一块破木板上坐着,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扭头一看,是贺先走了过来。
“公子。”贺先抱拳施礼。
项小满站了起来:“怎么起这么早?”
“习惯了。”贺先笑道。
项小满点点头,看得出来,这个贺先是个练家子,习武之人免不了每日晨功,他这么早就起来倒也不算意外。
“公子一夜没睡?”贺先问道。
项小满打了个哈欠,望向驿站内的一个角落,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贺先随之望去,见张峰抱着杆方天画戟睡得四仰八叉,也是轻轻一笑:“这位张公子,倒是个豁达之人。”
“他是个疯子。”
贺先微微一笑,没有多做评价,收回目光,凝视着项小满:“公子,野外不安全,您不如去显州等我们。”
“显州?”
“不错。”贺先说道,“显州距此不到两百里,乃是曲阳郡郡城所在,高城深堑,易守难攻,城中驻有重兵,且粮草充足,即便战火蔓延至此,也能坚守数月。”
他顿了顿,“最重要的,是城内有我商行的数百护卫。您若前往显州,不仅安全有保障,还能在城中统筹全局,指挥各地商铺的应对之策。”
项小满沉思片刻,觉得贺先所言有理。自己既有心保护商行人员不受战火所累,那就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倘若自己有个三长两短,那一切都是空谈。
他抬头看着贺先,试探着问道:“你当过兵?”
贺先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那你……”
项小满刚要再问,却见贺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公子请看。”
项小满心中生疑,接过信封,看到上面的字,顿时脸色一变,又抬头看了眼贺先,连忙扣掉火漆,将信拆开:
「小满吾弟,见字如唔。
当你拆信之时,想必曲阳郡已是陷入战火。我知你心怀仁义,必不忍见商行众人受苦。贺先乃我北凉旧部,忠勇可嘉,可尽信之。
曲阳郡虽小,却地处要冲,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方令舟之乱,非一日之寒,朝廷失德,民心涣散,此乃大势所趋。
显州城坚,且有我商行之力,可为依托。你可先行前往,待局势稍稳,再图后计。
切记,商行虽重,却不及你性命之万一,万万保全自身,方为上策。为兄已在显州备下快马,你到后,即刻与我传信。
兄,赫连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