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晚绛疑惑之际,见他又转身从柜中掏出一只木匣,郑重递到她手中:“打开看看。”
匣中是一枚铜制令牌,其正面刻有火凤图腾,背面则刻御令二字浮在天子炎龙图上。
凌央淡淡地苦笑着,解释道:“这枚令牌,可保你在大晋境内无需任何路引公文畅行无阻。见令牌则如见我,便是官至舅舅那样的也不可不跪,没有一个人能欺负你。”
“你从前做皇后时那万户食邑,还有你叔父生前的万户食邑,共计两万户,朕已归至你名下。不过你放心,等舟儿长大入朝为官,该他这个霍家家主有的,我一样也不会亏待。”
“若你想离开大晋,去更遥远、更广阔的地方,哪怕是沿着徐福当年出海为嬴政寻找海上仙山的路线,我也给你安排好了。回桃溪村,回到禺山下,那里新搬去了户人家,是集墨家与鲁班制造术之大成者的传人。只要你对当家的亮出令牌,他便会召集所有弟子为你建造出海船只。”
&我走不出长安城了,你一定要去好好看看这人间。
“还有这个。”他解下腰间玉佩,“长安城西新开的李氏镖局,整整一百三十号人马,全是由我挨个检验过身手、培养多年的暗卫,其中不乏从前舅舅养过的死士。我已告知他们,即日起,镖局易新主,新主之命大于皇权。这些护卫足以保你此生性命无虞,不必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权力,钱财,人手,凡是能想到的,凌央全都给她准备好了。
霍晚绛紧紧握住那枚令牌,不禁瞳光一震。
他说他要予她自由。
凌央与霍晚绛站的极近,他低下头,身上的清香与药气瞬间萦绕包裹着她,垂下的发丝也若即若离拂落在她鬓边。
她还未从被凌央所做的一切震撼中缓过神,便又听他带着哭腔:
“霍晚绛,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让我见到你。去爱一个你真正想爱的人,与你有缘有分的人,忘掉世界上最坏的凌文玉。”
“至于念儿那边我会告诉他,你病逝了,绝非刻意抛弃。”
“谢谢你的出现,在我凌文玉一滩烂泥的人生里赐予我最盛大的一场美梦。”
“只是梦再好,我也知道,这段美梦气数已尽,无法强留。你去洛阳这几个月,我已大彻大悟,我真的放下执念了。小舅舅说得对,爱一个人就该懂得放手。我不奢求你原谅我对你施加的所有伤害,可我希望,百年之后即使你我不能同合于一坟,但黄泉再见时,孟婆汤,你要慢些喝。”
“下辈子我再与你青梅竹马,与你举案齐眉,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与你生同衾死同穴。”
他一鼓作气说出无数心里话,霍晚绛甚至连插嘴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凌央自顾自地说完,没再看她一眼,更没敢再碰她一下,转身便钻回软榻上躺好,随手取了块凉巾覆于额上降温。
他抬起手,盖住一双万念俱灰的眉眼,却无法藏住眼尾那抹滑下的晶莹。
霍晚绛沉沉地叹了口气。
凌央这番话让她心底有千斤重。
她毫不否认,在凌央说,霍晚绛你自由了,那一刻,她重新爱上了他。
她收好令牌,缓缓走到榻边。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也能听清他鼻子困难吸气的哽塞声。
霍晚绛慢慢曲下双腿,跪坐在地,小心将头枕在他腿上。他盖的狐毛衾又厚又软,她枕上去很舒服。
“凌央,我肚子里怀了大晋未来的公主,未来的王……你却要放我自由,你不想要我们了?”
“你说什么!”
凌央猛地坐起身,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
霍晚绛依旧镇定地趴在他腿上,笑容娇甜:“我说,我们又有孩子了。”
凌央立刻揭开额上的凉巾,忽而生龙活虎起来:“既然怀孕为何不早说?方才你在地上跪了这么久,傻阿绛,快脱了鞋和上来我一块躺着。”
霍晚绛坐直身,极快地扫他一眼,见他面色竟是瞬而有了血色,便是连眼底的雾气也褪去得一干二净,恢复素日清澄明净。
她长眉微弯:“你不是病了?也不怕将病气过给我和孩子?”
凌央半弯下腰,抓起她的手贴在他额上:“你摸摸看,当真没事了。”
他额上的温度确实是正常的。
霍晚绛小声嘟囔着:“你莫不是在装病……”
凌央四指指天:“绝对没有,你别跪着了,快上来吧。”
霍晚绛跪坐久了是不舒服,便依照他所言,脱了鞋,蹑手蹑脚爬上榻与他同卧。
她背对着他,刚钻进狐衾中便觉铺天盖地的暖意袭来。
霍晚绛又朝凌央怀里拱了拱,顺手抓住凌央冰凉的长发,如愿在指间把玩起来。
凌央担心她不够暖和,便抬腿搭在她身上,几乎半个身子都盖住了她。
他伸手,小心摸向她小腹:“几个月了?”
霍晚绛:“四个月了。”
凌央沉默片刻,在她身后若有所思道:“还真是书房那回。”
霍晚绛:“……”
她默默抬起手肘,找准凌央腹部,一个用力又肘击了上去。
凌央被她打得倒吸一口凉气,他握住她作乱的手:“阿绛,我因边关之事急得整整三天没进食了,你别打我。”
霍晚绛忙收回手,她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同卧。
凌央捕捉到她面上一闪而过的愧疚,笑嘻嘻揽紧了她:“你此次进宫,便是特意将这个喜讯告诉我么?”
霍晚绛点头:“嗯,不止如此,我还要告诉你,从今往后我都不会离开你、离开念儿了。但是你不可以再动不动把我关起来,否则我与你同归于尽。”
凌央欣喜若狂,身躯像一堵抖动的危墙:“真的吗,你当真做好决定了么?阿绛,我现在是不是病糊涂了在做梦……”
霍晚绛:“没有,你没有在做梦。”
凌央紧追不舍,热气都呵到了她颈边:“阿绛,你叫叫我罢。”
霍晚绛抬眼看他:“凌央?”
凌央傻兮兮地笑着,摇了摇头。
她又唤了句:“凌文玉?文玉?”
凌央还是摇头。
她终于拧着眉:“陛下。”
凌央俯身低头,含住她柔软的耳垂,声音低沉得她浑身发痒:“我要听你叫我玉郎。”
这不是她每次求他时才会这么喊的吗?霍晚绛的脸簌地发烫,她在他怀里扭了扭:“你一天天的没个正行……”
凌央却小声哼唧起来:“阿绛,好阿绛,你就这么叫我吧,我很喜欢。你若是不乐意,叫我夫君也成啊。”
霍晚绛知道他没脸没皮起来谁也比不过,只能认命地闭上眼,叫了他无数声玉郎,直至她口干舌燥才消停。
凌央高兴地恨不得抱着她在窄榻上翻来覆去地滚。
旧爱冰释前嫌,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终究在十年后才云开见日,她理应欢快喜悦的。可她一想到边关,一想到回长安后愈演愈烈的流言……
“玉郎,你这三日都与群臣商议出了什么结果,何至于三天都不吃一口东西?你不知道,外界都说你与大司马不睦,眼下晋匈交战在即,我真怕传言动摇人心,致使战力不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