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婧被殷筱晓吓到了，虽然她知道殷筱晓就是故意在吓她，还是忍不住怀疑这里面有没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可能性。

    她又打了个电话给小赵，拨号的时候手都在抖，旁敲侧击地往顾琦的精神状态方面问。小赵刚开始听得云里雾里，后来听懂了许婧的意思，哭笑不得，说她们搞创作的人脑子太能发散了，让她少想点有的没的，顾琦只是年底比较忙，年后应该回消息就及时了，到时候让许婧亲自问她。

    挂了电话，许婧发了会儿呆，然后打开顾琦微信对话框，上面大半都是绿色的，中间偶尔穿插几条白色的回复。

    许婧想了想，开始写小作文。先把年会邀请提出来，然后假装意外得知顾琦离职了，在边界的附近试探地问了几句原因，最后聊了点拜年的事情，表示买好了给小侄女的礼物想去顾琦家串门。

    小作文写得很别扭，许婧改了又改，很怕让顾琦看出来什么，但是改到后面又想我担心你难道还有错了，明明是你不对，什么都不说，于是也不改了，直接一大段绿色对话框发了过去，然后关手机，不看了。

    反正看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

    没想到这次顾琦回复得很快，当天晚上就给许婧消息了。

    可能是白天许婧到小赵那边闹了一通，小赵受不了了，也给顾琦发了消息。

    顾琦的回信很短，说年会没有时间去，离职其实是早就规划好的，没跟许婧说是因为许婧自己当时的项目也不稳定，不想让许婧多操心，至于过年串门当然没问题，等她忙完这阵的就联系她。最后是一连串的致歉。

    看得出来顾琦是真的很忙，她发的甚至是语音，语气很疲惫，但是听不出更多异常了。

    许婧想趁着好不容易抓到人的机会直接给她去一个电话，有什么说什么把事情问问清楚也好，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不想给顾琦添麻烦，顾琦听起来那么累，她一定有很多事要做，许婧这时候要她解释就跟无理取闹一样，顾琦是比她更可靠的成年人，许婧也有点觉得如果连顾琦自己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她去插嘴多问好像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所以许婧很克制地表达了自己的关心，让顾琦自己注意休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跟她说，千万别客气。

    发完顾琦没有再回。许婧觉得很空虚。

    很快年会当天到了。

    殷筱晓按照大老板本人会来的标准定了本地景区内一家名气很大环境很雅菜品一般的私房菜馆，要了一个大包一个小包，小包坐她们这些人，大包是演员还有杨东健那边公司的包工头，毕竟好歹是合作方么。

    殷筱晓背后还给演员们许诺了报销，让给他们额度让他们年前自己找个地方吃一顿热闹的，今年公司账目好看，一顿饭的事，让大家高兴有什么不好，年会讲的是排场，单看吃喝还真不如当初郑院长找的那家农家乐。

    殷筱晓没有许婧那么多有的没的要想，做事情非常干脆迅速。工作室赶在年底已经弄起来了，说是经纪公司实际上就是个人力资源服务中心，她又不打算造星，只是想给一直给她和许婧干活的小演员们一点基础保障，起码交上五险一金吧。跟着她们娱乐圈是进不了的，没有那种影视和综艺资源，但剧场有剧场的好处，社会关系简单，又有稳定对口的演出机会，殷筱晓的管理也非常轻松，基本上所有演员包括庞振那边的合同都转移过来了。

    年会当天殷筱晓提前接了郑院长然后直接去的私房菜馆，中间还陪郑院长的太太在外面景区转了一圈。

    杨东健到得也相当早，一改平时文青那种宽松邋遢的穿衣风格，头发扎了起来，穿了相对板正的不知道算唐装还是中山装，有一点老气，但是也是很能糊弄人的那种大艺术家的味道。

    殷筱晓陪太太回包厢之后就看到杨东健和郑院长正谈笑风生着，她凑近听了一耳朵，满嘴说的都是山海经的情况。

    “……从一开始就很看好，小许是新人，又有省话那边的影响，本来创作热情已经很低了，我就跟她说小许，你就放心干，有什么问题我给你兜底，我都相信你，你更加要相信你自己，这样才有了山海经这个项目最初的启动。”

    杨东健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他讲故事的风格就很讨好郑院长这种级别的人，喜欢听下面有困难，英明神武的领导一挥手就把困难解决了，然后带领着下属走向成功的故事，因为他带入的是领导，也就是故事里杨东健的角色，所以现在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拍着杨东健的背说：“就该这样，就该这样！”

    殷筱晓走过的时候杨东健还想拉她一起来吹牛，殷筱晓心里的白眼都翻上天了，懒得和他费口舌，一个闪身躲过了他伸过来的手，礼貌朝郑院长笑一笑，走了。

    许婧当天到得比较晚，她下午还和何爸爸的那边的顾问开了个会，是从那边直接过来的。跟她同行的还有何易，何易开车，到菜馆门口许婧先进来了，何易去找车位。

    “小许！”杨东健一看见她就招手让她过去，许婧看在郑院长的面子上去了。

    “你看看你，怎么来得这么晚，所有人都等你一个！都敢让郑院长等你了，架子大了啊，不愧是要做大导演了！”

    杨东健语气是揶揄的，脸上是带笑的，看起来好像是和下属关系很好、开得起玩笑的那种领导，许婧知道他是在给自己挖坑，就不接他话茬。

    她向郑院长点点头，“下午还在开会，来晚了，地方怎么样，还行吧？我不太会选，让筱晓挑的。”

    郑院长是什么级别的老油条，他跟杨东健认识得久，但跟许婧的利益往来更密切啊！哪里还在乎谁等谁。

    他笑眯眯跟许婧点头，“蛮好的，我太太说这里花园很漂亮，服务员穿旗袍穿中山装，很讲究，小殷刚才还陪她去逛了。”

    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但是话头一上来就是我太太，直奔私人领域，那就比杨东健一直谈笑的那些公事显得更“亲密”些。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还专门提了服务员穿中山装的事，许婧看了一眼衣着风格差不多的杨东健，怀疑郑院长也在阴阳。

    她心里叹气，不喜欢饭局就是因为这种事，一句话不知道藏了几百个心眼子。

    后面基本上就是许婧负责和郑院长聊天。许婧没有杨东健那种讲故事技巧，也不太会主动找话题，郑院长问什么她答什么。但项目在上升期，问什么都是好消息，答话的人嘴巴再笨，提问的人听得都很开心。

    杨东健感觉到了温度差，又插不上话，脸色有点阴晴不定。

    忽然他看见从门口过来的何易。

    呀，这才是他们正头老板啊。

    杨东健看了一眼还在跟许婧喋喋不休说着什么的郑院长，果断提脚往何易那边走，半路就把他拦下了。

    “小何总，”杨东健满脸堆笑，他总共没见过何易多少次，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不爱笑不爱客套一查账就掀他老底上，但此刻也顾不上尴尬了，就使劲巴结，“今年就您自己来？何董太忙了啊，不然能来看看，咱们童愿今年效益非常好，不但没超支，新项目也起来了。”

    何易看了他一眼，心想新项目效益好我能不知道吗，还要你特地说一遍。

    他想去找他学姐，就往后看了看，杨东健以为他在看郑院长，就更加热情地介绍：“那是儿艺的郑院长，今年特意来参加我们年会，是看重我们啊，明年儿艺的重点合作就在咱们的新项目上。”

    何易点点头，许婧提过一嘴，山海经在儿艺从元旦到农历年前这段时间的上座率非常稳定，儿艺那边已经在谈要不要转成常驻剧目，跟街道那边的想法一致，做成剧场名片。

    杨东健看他有反应，心想果然跟这些领导套近乎没什么用，还是要讲点实在的业绩。

    于是马上把好事往自己身上划拉，卖惨抢功劳：“我在童愿这么久，手上带过的项目不少，每次都差那么一点，但好歹过去的经验都留下来了。现在终于厚积薄发，山海经能成功，真的不容易啊……”

    何易的眉头皱起来，杨东健讲的每一小段都是实话，但是省略主语拼凑之后，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正好这时许婧和郑院长那边也注意到何易来了，许婧指着何易跟郑院长低语几句，一起走了过来。

    杨东健站在他们中间，马上拿出中层领导作为大老板口舌的架子，要给两边介绍。

    “小何总，这位就是儿艺的郑院长，这个是——”

    “学姐，”何易朝许婧点点头，然后从外套口袋里拿出许婧的手机还给她，“你手机忘车上了，刚刚一直在震动，可能有急事找你。”

    “啊，谢谢。”许婧接过来，但是没有马上查看信息。

    一来一回动作之间，已经把杨东健的话头打散。

    杨东健愣住了，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

    许婧很自然地指着何易对郑院长说：“我们负责舞美的小学弟，你们想做纪念票面可以跟他商量，素材都在他那里，授权的事情还是老样子，跟小殷谈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