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太妃慎言!
作者:任葭英   平城赋最新章节     
    永福殿内,明烛高烧,香气熏蒸。

    乞伏琼华斜倚在榻前,眉目间掩不住的忧虑。

    “大王,此事非同小可,本宫听闻,王后的寝宫之内,非但未见一位管事的内侍,反而,还有好些个男子出入,这成何体统啊?”

    沮渠牧犍刚处理完政事,便被乞伏琼华的宫女,请到了永福殿。

    名义上是用晚膳。

    沮渠牧犍心知,不会如此简单。从血缘上说,乞伏琼华是他生母的妹妹,是她的小姨。同时,乞伏琼华对他还有养育之恩。

    但他对乞伏琼华,只是抱有一丝敬畏而已,远不如他对秃发太妃,有一种天然的亲近。

    “男子?”沮渠牧犍不以为然,“太妃说的是那些侍卫、厨子,和侍御师么?”

    “是啊,这些不都是男人?完完整整的男人!我的儿,你也不防一防?”

    沮渠牧犍无奈道:“太妃,这些人都是王后从平城带过来的人,是她的随扈,孤能怎么办?总不能把他们都撵出去?”

    顿了顿,他又道:“再说了,王后是何等人物,这些男子纵然有什么心思,也吸引不了王后吧?”

    “那可不一定。”乞伏琼华撇撇嘴。

    沮渠牧犍定睛看她:“太妃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本宫听说,公主昨夜发热时,那个姓李的侍御师,直接就冲进去了,公主都衣衫不整的……”

    沮渠牧犍打断她:“且慢,太妃这是听谁说的?”

    “这个么,暂时也不便与大王说起。总之,大王若不信,可私下问德音殿的人。王后问那个姓李的,有什么法子可以能散热,那贼子说,他可以去冰天雪地里躺一躺,而后再来抱着公主降温。啧啧啧,这话说得……也不害臊!”

    沮渠牧犍面色一寒:“果有此事?”

    “当然,母妃什么时候管你王后的闲事了?实实是看不下去了!”

    沮渠牧犍一手扣在脑上,只觉头大如斗。

    事实上,乞伏琼华最爱管闲事。

    自从他偶尔一次整宿住在德音殿,翌日秃发太妃便把他请到跟前,说了好大一篇话。

    这之后,沮渠牧犍再不敢如此,每次与拓跋月敦伦之后,便匆忙离去。

    起初,他只道是彤史沙灵多言,如今想来,乞伏琼华竟然还在德音殿布设了眼线。

    沮渠牧犍心下不悦。

    纵然要布设眼线,也不该出自乞伏琼华。否则,成何体统?

    不过,方才她所言是否属实呢?

    沮渠牧犍忖了忖,唇边扯出一丝笑意:“多谢太妃关心。此事我自会找人去问。”

    “唉,你不怪母妃多事便好,”乞伏琼华一脸忧色,“这王后年轻貌美,她那些个侍卫啊,侍御师啊,也生得俊俏,天天厮混一处,容易招人话柄。”

    乞伏琼华说得难听,沮渠牧犍也皱紧了眉头。

    霎时间,他蓦地想起,有一次他在德音殿踹了守门的内侍,李云洲从旁路过,向他行礼之时。这人,确如太妃所言,生得俊俏。

    尤其是那剑眉星目,涵着一股少年意气。

    沮渠牧犍也回想起,当时他心里就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滋味。尽管,那时,李云洲说:“我等一直在翠华楼居住,至于望舒阁那边,是不能随便去的,除非王后传唤。”

    沮渠牧犍牙关紧咬,不置一词。

    乞伏琼华仍然喋喋不休:“大王为了迎亲,把王后休了,把后宫遣散了,但王后却带着一帮男男女女,旁若无人地住进来。这不合规矩。该有的秩序,还得有。不然,有朝一日,流言蜚语愈演愈烈,伤了王族根本。”

    因为胡叟一事,沮渠牧犍本就恼怒,此时被念叨得更是心烦意乱,不禁暴喝一声:“够了!”

    乞伏琼华怔住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永福殿中伺候的宫女内侍,也悄然跪下,生怕遭受无妄之灾。

    沮渠牧犍胸口剧烈起伏,显是气得不轻。

    殿中诸人都屏息凝神,不敢发一语。

    良久,沮渠牧犍才压住怒火,上前微微躬身:“太妃,孤……方才冒犯了。政事冗杂,孤有些烦闷……”

    乞伏琼华抽抽鼻子,泪水潸然,背过身去不睬他。

    沮渠牧犍只得去劝:“莫要与孤赌气了!太妃,母妃!”

    这声“母妃”显然管了用。

    乞伏琼华回转身来,破涕为笑:“你还记得我是你母妃啊!”

    “养育之恩,一日不敢忘。”

    乞伏琼华颔首:“记得便好。”

    沮渠牧犍心思一转,凑近了些,低声问:“孤知道母妃是为儿子好,可母妃空口无凭,儿子怎敢轻信?您也知,她毕竟是大魏公主。”

    “她算什么大魏公主!”乞伏琼华嗤笑道,“我与大王所言之事,你是真没放在心上?”

    沮渠牧犍沉吟道:“这个……儿子以为,这不重要。”

    “那么,本宫再与你说一事。我们的人,刚从平城那边传话回来,你这大魏公主,曾经在霍家村住了很多年,有一个姓李的人家,时常给她,和一个老女人送米送粮。”

    “姓李?”

    “对,这不巧了么?偏生他就姓李!”

    闻言,沮渠牧犍脸色骤变,不禁在殿内走动起来。

    宽大的衣袖随之甩动,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心底翻涌的波澜。

    “大王,母妃只是一介妇孺,但本宫一直大惑不解。大魏固然兵强马壮,我凉国也非羸弱之国,何必对那人伏低做小!”

    “太妃慎言!”沮渠牧犍心中一凛,往四下里看去。

    早已伏跪在地的宫女内侍,头埋得更低,生怕被他疑了去。

    半晌,沮渠牧犍吐出一口浊气,叹道:“太妃,有一句话你没说错。”

    “哪一句?”

    “你还真是一介妇孺。”

    “你……”乞伏琼华被他这话噎住,细长的手指指着他,只觉词穷。

    “孤还有事,太妃先行歇下吧。孤明日再来问候!”

    说罢,沮渠牧犍阔步而出,没有一丝犹豫。

    乞伏琼华按着额头,抱怨道:“气煞我也!”

    宫女中名叫瓶儿的,忙不迭起身,将乞伏琼华扶到榻上坐好,又给她按摩起后脑脖颈。

    逾时,乞伏琼华方才缓过气来。

    “我一片好意,都当成什么了!”乞伏琼华余怒未消,一手拍在榻上。

    瓶儿劝道:“大王只是一时未想明白,太妃勿忧,仔细气坏了身子。”

    闭眼想了想,乞伏琼华无力地摇摇头:“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过。用度也削减了,儿子也不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