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了半响才对公孙冶道：

    “不着急，徐家丧子，你此时出面，未免有小人之嫌。太过招人口舌。

    且等几日，等我这边理出眉目来。”

    俞明祉这边是真的有眉目了。

    思梦楼坐落在方市街不起眼的一排房屋里，七间的面阔，三层的楼房，据说已经开了二十几年。

    在凤鸣烟花场所中不算拔尖，规模不大，但喜欢去的人不少，尤其几个清倌儿，很得附庸风雅的客人喜欢。

    普通的客人基本在一楼二楼，据说三楼一般不待客，再有钱也上不去。

    二高、如意他们扮成北方的客商去消遣，摸清基本情况后，就把能够接触思梦楼的人，都一一换成自己人。

    如送菜的，倒泔水的，倒夜香的，打更的等等。

    仔细翻阅思梦楼在州府的历年登记造册，发现思梦楼一直与州衙有关联，

    这个在各地都不算稀奇，一个风月场所，没有强大的背景很难在地方站住脚跟，何况那么多年经营。

    大把的银子花出去后，他们确定，那个言称重病在家卧床的韩大人，这几天就在三楼的温柔乡里。

    得到消息后，乔书华以抓刺客为由，突然上门搜查附近几个商家，从被窝里揪出知州韩大人。

    朝廷明令禁止官员狎妓，韩大人作为父母官，凤鸣没有人敢揭穿他，可是乔书华敢啊。

    他来自京城侯府，官署里不仅住着一位侯府公子，还住着一位工部主事——大理寺卿的儿子。

    韩大人没有出三楼的雅间，就老实道出思梦楼在凤鸣最大的靠山是自己。

    叫来了一直不露面的思梦楼老板，一位容貌姣好，身材出挑的年轻妇人。

    老板户贴上的名字叫胡广花，二十五岁。五年前接手的思梦楼。

    乔司理以协助问话为由把她带回了凤鸣监牢。

    送往牢房的途中，特意让她和单独关押的花嬷嬷、圆圆、绿竹见了面。

    胡广花被带走前，脸上是见过无数风浪的镇定，笑着交代下面的人正常开门做生意，或许她以为只是关于韩大人的问话。

    可是到了监牢，见到花嬷嬷和圆圆后，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偏偏到了监牢后，官爷们没有对她进行问话，就那么让她干熬着，连个盹都不给打。

    吉祥去乡下调查圆圆已经回来。

    她的家乡并不在那处，是被一个妇人卖给那户人家的。

    卖过去的时候大概七八岁的样子，本地口音，却不能说出自己到底几岁，从哪里被卖过来的。

    贩卖她的人牙子亦是江南口音。

    吉祥探访一大圈，没有人记得有那个人牙子，也没人见过被卖之前的圆圆。

    唯一有用的线索，是那妇人的年龄和花嬷嬷对得上。

    监牢里，花嬷嬷却一口咬定她和圆圆不熟。

    在被抓的人中，圆圆是最接近吴老板小女儿的一个，但因为前期被韦月溪误导，如今俞明祉不敢轻易下结论了。

    再说这花嬷嬷。

    推凯三爷下水的徐柱子，说花嬷嬷平时很照顾他，替西府买的花木不管数量和品质有多大差异，花嬷嬷都替他隐瞒下来，而且还借钱给他去赌博。

    怎么看都像是花嬷嬷对徐柱子为人品行，和行为习惯非常了解，才让徐柱子轻易被人威逼利用。

    而花嬷嬷的从前查不出疑点，从小是个孤女，被卖来卖去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徐府的鳏夫管事买下她后，是他第三任丈夫。

    凭着丈夫的脸面进入徐府后，深得府里其他管事喜欢，话不多，干活却卖力倒。

    所以即便买她的管事死后，徐府总管还是留下了她，至今已经第七个年头。

    面对她屋里搜出的湉族文字，她说是替以前的邻居保管，那人到现在还没来取，大概死了吧。

    今日有韦月溪给的线索，但愿能快一点儿查实她的身份，帮他理出更多眉目。

    一天后。

    果然如俞明祉所愿。

    他们寻到韦月溪口中那孩子的姑姑，根据畸形的脚趾和老去的脸庞。认出花嬷嬷就是她曾经被卖掉的嫂子。

    有了小姑子的指证，花嬷嬷再也无法抵赖，老实招认。

    原来她是吴老板第一任妻子的姐姐，被嗜赌的丈夫卖掉后，回来报仇，杀了丈夫，又混进徐府为儿子报仇。

    也为小孙氏兄妹在徐府报仇铺好路子。

    至于湉族文字，是小孙氏兄妹去南方投靠她后学会的，他们用此文字保持联络。

    俞明祉熬了胡广花三天。

    这三天里带来了孙守根的嫂子和侄女，从胡广花身上的胎记指认出胡广花就是孙西施的二女儿。

    伴着圆圆受刑的惨叫声，终于撬开了胡广花的嘴。

    带着宿命般逃不掉的怨恨和悲哀，“我说，你们别折磨她啦。”

    俞明祉还是那副我不逼你，要你自己说实话的表情。

    胡广花只是困倦的难受，神志倒还算清醒：

    “对，我就是他们的二女儿，圆圆是我的妹妹。

    瑞大爷的死和圆圆无关，是他咎由自取。

    他整日花天酒地，内里早就掏空了，我不过叫思梦楼里的姑娘哄他吃一些壮阳的药而已。

    那天，也是思梦楼的姑娘去府里找他，酣畅之时自己情绪激动而亡。”

    俞明祉相信她说的是实话：“门口的小厮死了，是谁干的？”

    “小厮不让姑娘走，姑娘急了，怕惹上祸端，下了杀手。”

    “东府里接应不止圆圆一个人吧？”俞明祉问，

    从思梦楼的姑娘进府，到徐云瑞和小厮的死亡，到有人传出凶手往聪大奶奶的院子跑去，再到凶手无声离开，一个人是无法做到的。

    胡广花点了点头。

    “都是花嬷嬷和圆圆安插的？”俞明祉问道。

    “也有我安插的。”

    “继续吧，十四年前你们离开凤鸣后，都去了哪里，如何实施报仇的。看看跟我们掌握的有没有出入。”俞明祉语气并不严厉，却透着彻骨的寒意，听到此话的人，逃不掉这寒意侵袭。

    胡广花听到隔壁圆圆疼痛的呻吟声，断断续续交代他们的经历。

    思梦楼的前老板年幼时同母亲孙西施是好友，十四年前同情他们遭遇，在她帮助下，他们兄妹逃离凤鸣。

    投奔远在广南西路的吴家姨母。

    吴家姨母被卖了几次之后，辗转到了广南西路，在一户湉族人家做汉人厨娘。

    那是一户大家族，不在乎多一两个吃闲饭的人，见他们兄妹可怜，收留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