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祖父的民国故事
作者:暮云生霜红   暮云知故渊最新章节     
    等我们四人一猫把房子来来回回的转了个遍,爷爷的对联贴满了整个房子单独门框,书法字体都齐全了,除了篆书和隶书,还有行书楷书,这些工整的常见对联写法外,竟然还有一幅草书对联,还是连笔不断开的一笔书法,可惜下半截没有了,不过即使有,我也不认识。

    我正在那幅草书面前感慨一句,好书法!可惜不认识草书写的内容。

    然后就听见婶婶在叫堂哥的名字,堂哥跑过去了一会儿又马上回来叫我们,原来婶婶已经做好饭菜了,叫我们吃饭。

    我们四人一猫回到灶房里围在八仙桌前,堂哥很有眼力见的回身去拿碗筷摆上,堂弟跑进房间去叫叔叔,原来叔叔昨晚打了通宵的牌,这回还在睡觉,根本起不来吃饭。

    我忽然就想起,以前奶奶在聊天中提到叔叔时那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还有奶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他两口子要是争气,我都不会选择跟你爸爸住。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农村里老人分家后哪家不是和幺儿住的。只有他,硬是扶都扶不起来。”奶奶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念叨叔叔和婶婶的过往。

    “你小爹因为打牌挨了我多少次打,就是改不了,你小婶又是个特别啰嗦的人,干活儿磨得,说话翻来覆去的念,他两就是前世的冤孽,当初我是不同意他们结婚的。

    果不其然,结婚以后两个吵了多少架都不知道,我不是个不通道理的婆婆,跟你妈和伯娘从未红过脸,哪知就遇到个不通道理的儿媳妇,跟我也闹过好多次,真的就是冤家。

    后面你公死后,我就把家分了,让他们自己过自己的。”

    我看见堂弟出来对婶婶说,“爸爸不吃,他要睡觉,叫我们自己先吃。”

    婶婶明显的脸色不好,但是跟我们小孩子又说不出什么来,就招呼我们自己先吃饭。

    我心里叹口气,这样的家过着真难受。

    不过今天的饭菜和昨天就完全不同了,腊肉用蒜苗炒的喷香,南瓜和四季豆也是现煮的,还炒了土豆丝,又用白水煮了洗干净的带皮洋芋,饭也不再是包谷饭,是纯大米饭。

    小孩子不经饿,再加上昨天吃得那样,所以这顿饭我们吃得像狂风卷落叶,连小猫卓夕都被楚灵照顾了一碗大米饭和几片腊肉。

    我冷静的看着不懂事的楚灵拿米饭和肉喂猫,没有提醒她这样做在婶婶她们看来太过糟蹋东西。

    特别是堂弟,都心疼的出声问楚灵,“你家小猫还喂大米饭吃的吗?连肉也给它吃啊?”

    卓夕连头都不抬一下继续扮演宠物,慢条斯理的吃着肉,楚灵不管不顾的给猫加菜,话都不搭理。

    堂弟又转头看我,我看着这俩,心里知道两个都是因为看到这张油沁沁的八仙桌想起了不好的事情,一个想起昨晚吃馊饭在生气,一个想起昨晚被强撸在生气。

    “嗯,对,都是这样喂的。”我低头造饭,胡乱答一句。谁让你们昨天让我们等这么久,还给馊饭吃。

    事实是卓夕昏睡的一个多月中从未吃过东西,之前我都是骗家里人说夜里醒了我喂过了。

    后面终于醒过来时也基本不怎么吃东西的。偶尔跟我上桌,饭桌上奶奶也是不准这样拿米饭和肉喂猫的。

    楚灵则是因为心疼卓夕的身世:我编的那段妈妈和兄弟姐妹都被大狗咬死,被救时浑身是伤。那么不容易才养好的,好惨一只猫。固执的不听奶奶制止,坚持在桌上拿肉喂猫。

    就像今天这种情景,你说你的我喂我的。

    卓夕也是看着菜好的时候吃两口楚灵喂得东西。我家遵循的是老天不打吃饭人,所以楚灵这个行为没挨过打,就这样养成习惯了。

    我嘴里包着饭,边嚼边问婶婶,“爷爷的字写得那么好,还有其他保留下来的吗?”

    婶婶听到我问的话,终于把目光从楚灵和猫身上挪开,“好像还有,有一本书还是什么的,是你爷爷手写的。”

    “我知道在哪,我经常翻看。”堂哥也终于不再看猫,转头看着我说,“待会儿我找给你看。”

    吃完饭我就拿到了一本爷爷亲手写的自传。还是竖版,线装的蓝色书皮和黄色的纸张的从右往左翻看的自传。打开以后就可以看见工工整整的小楷繁体字,排列得密密麻麻。

    整整两天,我都在堂屋的一个超大圆簸箕里坐着看我爷爷写的自传,阅读基本能读通,不认识的字问猫。堂哥带着堂弟和妹妹在屋坎底下的小河沟里摸了两天的鱼,我都没挪过窝。

    卓夕蹲在旁边听我逐字逐句的读出声,默默的听了两天的故事,他说强迫我朗读的理由是让我认识更多的繁体字。

    好样的,没毛病。

    然后趁着我休息的时间,又跟我交待了一些受伤之前的事情细节,让我理清了大洪水前后的线索。

    直到读完爷爷的这本自传,我才知道,原来爷爷有一个很坎坷的人生,一句概括就是:生逢乱世,身不由己!

    不仅出生在动荡的民国十一年(1922年),还当过国民党的逃兵。

    从四川跑来云南后,先是加入安岳帮跑码头,后又当过土匪的师爷,后来年龄大了又迎上大跃进差点饿死,文革时期又因为当土匪的问题被批斗,还被划成‘五类’分子,连带我爸他们几个都读不了书。晚年也没有一天安生的日子。

    在自传里我才知道我爸几兄弟和我们这一辈的儿子的名字都是我爷爷起的。

    我大伯叫楚云柏,取意柏树挺且直,屹立不倒。

    我爸叫楚云峰,取意山峰高耸入云,刚直堂正,坚强不屈。而柏树长在山峰上,柏高峰低,峰是弟弟的意思。

    我叔叔叫楚云桥,取意跨水而过,少走弯路少坎坷。而桥又建在峰下低处,峰高桥低,又是弟弟的意思。

    然后,爷爷的第一个孙子出生时,也就是我大伯家的第一个小孩,又依着这一代的字辈起名楚暮远,‘暮’指爷爷含饴弄孙的晚年,又通‘慕’取意羡慕远方,心意高远。

    爷爷亲手带过大孙子,高兴的对大伯他们说,之后出生的男孩,都从远字辈,依次叫楚心远,也就是我大伯家的第二个儿子,他出生时爷爷还在世,给了‘心远’这个名字。

    再以后出生的第三第四个男孩依次叫怀远,志远。暮、心、怀、志!我爷爷这名儿取得好。

    可惜爷爷并未看到第三第四个孙子出生就死了。也就是我叔叔家的两个儿子,我的堂哥和堂弟都占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我出生时若是男孩的话,应该是要占楚志远这个名字的。

    更可惜,我那重男轻女的爷爷并未想过给孙女儿留下名字,由着我那不靠谱的爸爸,随意给了个‘楚河’和‘楚灵’的名字给我和妹妹。

    除了大堂哥楚暮远二堂哥楚心远,我们四个小的都没见过爷爷的长相。

    合上自传之后,我心中一片感慨!爷爷一身的学问却半点没有教给我大伯他们三个兄弟。

    不知道是因为当时的年代太排斥他们这种旧式文人,还是文革太动荡。

    受‘成分’的影响,我爸他们都没读完书,因为土匪的儿子不能进工农兵建立的学校,我大伯成绩不好,小学读完家里又太穷出去当了矿工。我爸成绩稍好一点,拿到老师费劲弄来的推荐信去读了两年初中,之后去当兵。我叔叔吊尾,成绩也不好,最后小学没读完就去学了木工。

    从我爸三兄弟的命运来看,应该是到最后,我爷爷也没实现过他的远大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