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永咸皱着眉头，满脸愁容地说道：“莹儿才十六岁，而大帅已经二十一岁了，他们之间年龄相差五岁，会不会有些不合适呢？而且，大帅对于正妻的要求非常高，他未必会看得上莹儿啊。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先把莹儿介绍给大帅，那岂不是违背了之前答应堂姐的承诺吗？这样一来，我们就成了背信弃义之人。”

    胡氏听后，气得脸色发白，她伸出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崔永咸的脑门，怒声斥责道：“你真是个傻瓜！难道你不知道要先照顾自己家人，把好处留给自家人吗？你应该先考虑给自己的女儿牵红线，只有当这件事不成功的时候，你才能去考虑为那个死鬼杜老头的女儿做媒。”

    崔永咸无奈地叹了口气，仍然觉得不太妥当，他继续说道：“杜雪莲可是丞相千金啊！我们家的莹儿怎么能与她相提并论呢？”

    胡氏冷笑一声，语气冰冷地回应道：“哼，什么丞相千金？那个杜老头在临死前已经被免去了丞相的职务，并被贬为雷州司户，地位远远低于你。所以，我们家的莹儿为什么不能和她相比呢？”

    崔永咸只好同意，胡氏担心夜长梦多，逼着他现在就去，对他不放心，还要跟他一起去，崔永咸犹豫一下，头上又挨了几下爆栗，只好带着她一起去拜访楚靖平。

    楚靖平不在家，巡视军营去了，开门的是银姫，请他们到客厅饮茶等待，胡氏对丈夫道：”楚大帅休沐不知玩乐，竟然去军营跟那些粗野武夫厮混，真是搞不懂。”

    银姫道：”少尹夫人这话欠妥，正因为楚大帅重视军队，兴元府军队才能一次次击败强敌，保一方平安。如果大唐的将领们都像楚大帅这样重视军队，黄巢起兵怎么可能持续十年之久？”

    胡氏怒视银姫道：”你是淮？”

    银姬道：”奴婢是楚大帅府上琴师银姬。”

    楚靖平虽然承诺纳她为妾，但还没举办仪式，当然这种仪式比娶妻简单多了。银姫现在的身份依然是琴师，琴师虽然后世被称为艺术家，但此时身份与侍女没有区别。

    胡氏冷笑道：”好一副伶牙俐齿的琴师，我们客人说话，你一个奴婢竟敢插话，知道礼数吗？还生得如此妖艳，一看就是狐狸精，莹儿过门之后，一定要将她赶走。”

    在相貌平庸的胡氏看来，女人生的美貌就是罪过，当然自己女儿除外。

    她最后两句话，是对崔永咸说的。崔永咸一听大惊失色，连忙捂住她嘴道：”你胡说什么？大帅还没答应呢！”

    这时楚靖平走了进来，与崔氏夫妇互相施礼，银姫连忙过去帮他脱下外套，楚靖平见银姫眼中有泪光，便问道：”你怎么哭了?”

    银姬趁机告状道：”奴家不幸得罪了您的丈母娘，她要将我赶出府邸！”

    银姬已经猜到崔氏夫妇来做什么，也知道楚靖平最痛恨蛮不讲理的女人。

    崔永咸连忙解释道：”贱内一时口误，大帅恕罪。”

    胡氏对楚靖平堆起笑脸道：“小女莹儿今年十六岁，天姿国色，正值青春年华之际，她对大帅心生爱慕之情已久，不知大帅可否愿意考虑一下将小女莹儿娶进门呢？”

    楚靖平表情严肃地回答道：“上次前往贵府拜访之时，恰好撞见崔小姐正在鞭打侍女，只因那侍女忘记给崔小姐的猫儿喂食，便遭受如此残忍的鞭笞，打得鲜血淋漓。小小年纪便如此残暴不仁，实在不是一个合适的伴侣，两位应当好好管教教导才是。此外，杜丞柤写给我的遗书已经收到了，信中明确提及希望我迎娶其女杜雪莲为妻。杜丞相乃是千古忠臣，为国而死极为壮烈，他的离世令人悲痛，他的遗愿必须得到实现。因此，关于本官娶妻之事，就不烦劳二位费心了。”

    崔永咸夫妇一听呆住了，然后垂头丧气地告辞了。

    就在军情司执行绑架行动的几天后，他的行为就被朱温知道了，原因是张继业从袭击者尸体搜到的小册子正是楚靖平所宣扬的《墨家正义》，当初楚靖平派商队做生意时，将许多类似的册子一并流传了出去，汴州这边也曾经发现过不少，据说朱温手下的荆南节度使成汭曾好奇心大发，看过一些，随后便嘲讽道：“墨翟的那套言论无非就是兼爱非攻、尚同尚贤、追求正义。正义这种东西，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准则，哪里是他能界定的？这世上哪有多少战争是正义的？如今的世道要是还追求和平止战，我们怕是早就灭亡了。看来那个姓楚的是读书读傻了，都开始大搞复古之风”。随后成汭便把册子当柴火烧了，楚靖平的这些东西自然也成了汴州将领间的笑话。

    不过，楚靖平的宣传虽然在其他军阀那里没什么用，倒是把他和墨家挂了钩，因此张全义一看到儿子搜到的东西，就立刻意识到潜入者是楚靖平的部下，连忙派人前往汴梁去禀报。另一边，河阳的节度使丁会被绑走后，其部下防御使牛存节不久就发现自己的上司失踪了，从城门的盘问中大致了解了一些端倪，同样也派人前往了汴梁汇报情况。

    此时的朱温心情其实比较烦闷，他上半年攻打朱瑄、朱瑾时吃了一场败仗，损失惨重，军队足足休养了半年多，随后调转矛头攻打徐州的时溥，眼看即将消灭他时，朱温又收到了朱瑾救援时溥的情报，连日的战争让朱温身心疲惫，心情自然不好。听到河阳、洛阳传来的消息后，正在军营部署战略的朱温勃然大怒，拍案对身边的敬翔道：“楚贼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绑架本王军中的大将，本王没有主动攻打他，却被这个破军医给钻了空子”。随后朱温便下令西线的各州戒严，以防止楚靖平去绑架他其他地方的官员。

    敬翔则突然道：“大王，数月之前您曾派人去兴元刺杀那个楚军医，您难道忘记了吗？我想，他之所以如此大胆妄为的绑架丁将军，恐怕与此事不无关系”。

    朱温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是有这么回事，本王如今事务繁忙，有些命令自己也不记得了，派去刺杀楚贼的也是些江湖人物，想来当时也是一时糊涂，竟用了如此愚蠢的策略，但楚贼如此妄为，劫走本王的大将丁会，本王一定要讨个公道”。随后朱温下令，召集诸将前来议事，准备讨伐兴元府。

    此时葛从周、庞师古、氏叔琮仍然在前线作战，就连朱温长子朱友裕都在和时溥交战，部分将领还要防备李克用和山东二朱，因此前来开会的将军数量只有一半左右。

    会议之上，负责情报的敬翔先通报了兴元军的情况，敬翔道：“兴元军本来只有一千名骑兵，是李克用的河东军，后来补充了两千难民青壮，又收编了一些战俘和土匪，组成了六千人的兴元军，又名正义军，招募二十万难民耕种后，从中选出两万青壮训练，称为民团，一年之后，从两万民团中又选出精锐五千人组成兴元城防军，又招了五千难民青壮补足两万民团，占领金州、洋州后，又扩编了一万多人，组成金州军八千人，洋州军三千人，还招了数量不详的民团，目前是正规军两万二千人，民团两万多人。金州主将叫郭从山，绰号‘断眉凶神’，洋州主将叫金俊眉，绰号‘金毛狮’。”

    都指挥使胡真道：“大王，如今我们的主力都在与时溥交战，朱瑾前段时间派兵支援，我们为了阻击、埋伏他，又分出了不少兵力。眼下我们的兵力已经相当匮乏，怕是拿不出多少人手去攻打兴元府了，楚靖平总兵力四万多人，我们至少要出动五万人，太多了”。

    节度使张存敬也道：“丁将军被绑之事固然可恨，但胡都指挥使说得也有道理，眼下我们也需要审时度势，拿下徐州才是我们最主要的任务，至于丁将军之事，不妨请朝廷帮忙周旋，我们送些金银，把丁将军赎回来”。

    王景阳、朱友恭等将领也表示兵力不足的情况下，暂时不能攻打楚靖平的地盘。只有防御使张归霸极力主张出兵报复。

    敬翔注意到朱温的面色愈加阴沉，虽然他也不支持出兵，但见朱温态度坚决，连忙说道：“关于兵力问题，我有一策可以解决，我们出兵的主力，可以让河南尹张全义大人提供，如今洛阳城池坚固，河南兵力充足，让他调兵两万给我们，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魏博去年才被我们打败，让罗弘信出兵一万表忠心，我想他也不会拒绝，还有成德，听说节度使王镕是个年轻人，势单力孤，让他借兵一万想来他也不敢拒绝，最后就是均州的冯行袭，他距离楚贼最近，让他也出兵一万，同时准备粮草和驻扎之地，这样我们就有五万大军了”。

    听到此话，朱温笑道：“敬先生的主意相当不错，就依照此计行事，哪位将军愿意统率这五万大军啊”？

    朱温部下的防御使张归霸、副使张归厚兄弟自告奋勇的请愿出战，朱温同意，让张归霸作为主帅，张归厚为副，随即遣使、写信给魏博、成德二镇，逼迫他们出兵，另外派人联络张全义和冯行袭，将出兵的命令转交给他们。

    张全义本身也差点遭到绑架，自然同意出兵两万，让都指挥使李思安为主将，均州节度使冯行袭很少打仗，且朱温许诺胜利后金州地盘归属他，还有三成战利品，他也愉快的出兵了，而且是亲自担任主将，副使鲁崇矩为副将，罗弘信、王镕与朱温素来不睦，是被迫臣服的，迫于压力，只好各出兵一万，魏博主将是兵马使罗弘义，罗弘信的堂弟，成德主将是团练使段亮，半个月后，五万讨楚联军在均州会合，打算一举消灭楚靖平。

    张归霸让魏博、成德的两万人作为先锋前进，自己则带剩余三万人殿后，一路上路过楚靖平管辖的村庄时，发现许多村庄村民已经撤走，便下令毁屋烧房，将路过的村庄农田全部毁掉，这也是朱温事先交代的，要以最残忍的方式报复兴元军，有些乡镇的居民未及时撤走，自然是惨遭屠戮。

    金州军的哨探将此事报告刺史郭从山，郭从山愤怒地对副手张忠虎等将领道：“敌军如此残暴，绝不能让他们轻松进入金州城下，要让他们在外围就吃些苦头。”

    统领使关长风道：“郭大人！属下愿率部在赤岩伏击他们！”

    张忠虎和张忠豹都要求率军前去。

    郭从山道：“我亲自去收拾这帮禽兽，关长风跟我一起去，张副使守住金州城。”

    不久，魏博、成德的先锋部队抵达金州附近，发现金州辖下的赤岩县城已经空空荡荡，魏博军纪律极差，罗弘义率先头部队进城后，立刻一哄而散，开始入门抢劫，没相当县城里面暗藏伏兵，四城门千斤闸突然落下，乱箭四起，打了魏博军一个措手不及，现在的魏博军早已不比当年，战斗力早已下降，顿时死伤一片，埋伏于此的金州刺史郭从山、统领使关长风依靠房屋之利与敌人展开了巷战，一时间喊杀声四起，到处惨叫之声，金州军的鸳鸯阵在巷战中占尽了便宜，杀死了许多魏博军士卒，罗弘义率残部逃跑，被城门挡住，城头乱箭齐下，罗弘义中了好几箭，金州军将罗弘义和手下的魏博军堵在城里面尽数斩杀。

    成德军团练使段亮察觉到了异常，连忙让全军攻城，以此救援魏博军，成德军多为燕赵之地人士，民风彪悍。而成德军的加入果然扭转了战局，巢车、攻城锤和攻城云梯都架在县城附近，双方士卒开始了对射，成德军有一批猎人出身的神箭手，箭法高超，远占上风，兴元军连续有两个指挥使被射死，就连郭从山左胸也中了一箭，幸好被甲片挡住。原本混乱的城外魏博军也调整了过来，李副将及时整顿军队，与成德军一同攻城，激战一直持续到当天傍晚，县城终于被攻破，在白刃战中，兴元军统领使关长风英勇战死，成为兴元军阵亡级别最高的将领，郭从山带残部撤回金州城，魏博军损失不小，入城劫掠的一千余人全军覆没，攻城时伤亡也到了三千人左右。金州军阵亡一千五百多人。

    这是讨楚联军攻下的第一座县城，段亮连忙派人向主帅报喜。

    张归霸得知先锋军伤亡四千多人，还死了魏博军主将，才攻下一座小县城，不由大骂二镇军队无能，他弟弟张归厚道：“大哥！听说楚靖平发明了很多奇怪的武器和军阵，一味强攻金州不是好办法，我建议分兵攻打。”

    张归霸认为有道理，就命令成德、魏博二镇的军队继续进攻金州，并将洛阳军的旗帜与他们调换，自己和冯行袭部队走京畿的路直扑洋州，他断定楚靖平想不到军队藐视长安，直接走皇帝的路线走。

    此计果然奏效，魏博、成德二镇一路上遭遇了许多抵抗，短短几天之内数次被兴元军精锐小队夜袭与偷袭，好在成德军十分悍勇，才挡住了兴元军的袭击，直至三天后，河北二镇军才展开了对金州城的攻城战。此时郭从山和副手张忠虎、张忠豹早已做好了守城的充分准备。张忠虎和张忠豹兄弟率三千骑兵在外面袭击敌军，郭从山率军队和民团共五千人城内坚守，城内外有地道相连，随时调整兵力、运送粮草和伤员。

    而洛阳、均州二军很顺利的连破洋州境内十几个乡镇，当地的许多百姓都惨遭杀戮，年轻妇女被糟塌后充作军妓，大量的粮食财物被劫掠，负责统计的张归厚高兴地对张归霸道：“兴元府辖下果然很富，这下不用洛阳方面提供粮草了。”

    张归霸道：“这点财物算什么？等打下兴元府城，你才知道什么叫富裕。”

    只用了两天时间，张归霸就带着讨楚联军开始猛攻洋州城，并命令冯行袭率一万均州军作为先锋进行攻城，洋州防御使金俊眉担心抵挡不住，向兴元府的楚靖平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