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爌讨了个自讨没趣。
眼巴巴的找上门来,是想要讨论讨论天下大事的。
可人家谈论的东西,自己总觉得腻歪,然而实际上就是听不懂,更有一种喜欢财富,却又厌恶财富的神奇感受。
对说起自己收受贿赂的事情,更是一口否定。
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送礼只是一个借口,只有谈天说地,才是正经事情。
可实际上是怎么回事。
谁都清楚,只是不点明而已,这是约定成俗的潜规则。
被陈新甲一口叫破,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的强自争辩了一下。
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为何不和他说个清楚?”
两人换了一个地方,陈新甲不解的问道。
“为何要说清楚?道理很明确,只有他不想承认而已,你真认为人家不懂?”
史可法曾经也像韩爌这么固执过。
然而眼看着大明在崇祯登基之后,国力蒸蒸日上,也就想要弄明白其中的起一些问题。
在他所学的书籍当中。
他已经找不到答案了。
就像:修路是个大工程,劳民伤财,为何会让所有的百姓将要衣食无忧,只要肯出力气,就能勉强养活一家人。
还有:工匠的聚集,为何能够创造出杀伤力巨大的雾气,不是都说奇技淫巧吗?事实的结果为何都和书上,还有旁人告诉他的背道而驰。
直到他开始接触的数算,通过一组组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数字,一点点的计算之后得出了一个让他瞠目结舌的结果。
一门概率学,让他知道,当时在蓟通两地若是没有那些火枪兵,挡住皇太极他们入关破坏的话。
那么大明的实力,就会因为这一次大损,相反的建奴就会获取了翻倍的增长。
到时候,大明丢失的可就不止蓟通两地的财富了。
从山海关开始,宁锦一带,也会全部在皇太极的铁蹄之下,要知道那时的袁崇焕还在固安防守,宁锦防线上根本就没有主力存在,更别说有指挥才能的将军了。
数据是最直观的对比。
刚好史可法在数算上面,还有点天赋。
所以他才对韩爌这样的人不待见,通过各种消息的总结,就是此人为了自己的官位和权利,才导致了这一次天下的震荡。
而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观察,这样的人,在他的工程队伍中简直不要太多,能够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却不管逼人的死活。
这个和他所需的圣贤书上的内容可是大不相同。
直到刚刚的一次简短的对话,他才明白,一个人居然可以给自己找出这样高上的理由,偏偏要是站在曾经的学识,和见识当中,根本就找不出反抗的理由。
这部由于的想起了皇上经常说的话:人家就是要把你拉到和他一样愚蠢的智商水平上,然后用自己的丰富经验打败你,而你能够做的就是跳出来,若不然就等着跟他一起蠢下去吧。
毕竟你叫不醒一个总是装睡的人。
陈新甲有些疑惑,在很多时候,史可法的许多言论和神奇的判断,也不是他能够听得懂的。
只要其中夹杂着一些数据,那就更是仿佛听天书一样。
“他听得懂,为何还要那样说?”
陈新甲脱口而出。
仔细像样韩爌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了崇祯重新定下的大明律,这对于他以前的生活,仿佛进行了切割,可还是有着一些东西,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
若不是经常做错事情。
以他现在这么努力的干活,早就能够脱离现在的身份,更进一步了。
当然这也是现如今朝堂上年轻人多的原因,毕竟接受的新知识和遵守新规矩,在年轻人还未曾定型的时候,才是最容易的。
“也是为了一个念想吧。”
史可法不是很确定的说道。
“念想?”
“是的,只有朝堂之上,全部回到了他还在做内阁首辅的那种氛围之内,他和他的一家人,才能够从新站起来,要不然就只能沉沦下去。”
史可法看得很明白,只要皇上还在,朝堂不变,像韩爌这些人,就再也没有了出头之日。
特别是贪赃枉法的数目最多的。
就是有一点他不是很适应,曾经的死刑,全部弄成了劳改,真的好吗?
虽然有了更多的人干活,可管理的人也要跟着增多啊。
多了一些不干活的人,那么大明的税收,是不是还能够支撑住?
经过了他多次的演算,都看不到后面回是什么样子。
史可法这次说的更加明白了,反而让陈新甲心头一惊,瞬间把所有的事情,前因后果总结到一块,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根本原
因。
不是人想要固执。
而是固执才是最符合他更大利益的为人处世方式。
只要面对固执的人妥协了,那么固执的人就已经取得了胜利。
另一边孤零零的韩爌,无声的张了张嘴。
看样子想要叫住陈新甲他们,然而这种无声的呐喊,在还没有喊出来之后,就消散在了风中。
正如史可法所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已经到了变法的时代了,他自己刚好就是被牺牲的那一批人,只要崇祯还在,就别想着自己的而固执能够得到多数人的同情。
长叹一声,身形更加萧瑟。
他后悔过吗?
也有。
可是若让他在选择一次,或许还是现在这个样子。
有些东西一点刻在了骨子里,就不是时间能够改变的,而是需要一代人用剃刀狠狠的剔除才行。
正如他天真的孙子问他。
“爷爷,你当时为何要贪污受贿?堂堂正正的赚钱不好吗?”
可他的孙子,又哪里知道。
在当时的环境中,堂堂正正只能是被人口中的一块肥肉。
不贪赃,不枉法。
哪有他登上内阁首辅的一天,只是运气不在他的身上而已,刚好遇到了一位眼中不揉沙子,还很有本事的皇帝。
浑浊的目光,看向了京师的方向。
距离太远根本看不到什么。
可他就是想要看看,大明的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养尊处优半生,到老了却要为了自己前半生赎罪,还是日以继夜的那种,除非是遇到了“好天气”,没有办法施工。
这样才能够有一点时间好好的休息休息。
而整个工程队中,像他这样等着恢复旧制的人,比比皆是。
看过了繁华,有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跌落泥土的落寞呢?
当然痛哭流涕的忏悔者也有。
可只要进入了工程队,一切都晚了,就是不知道,在他们前面的那一批人,随着皇太极他们出关之后,过得如何了。
想必比他们要生活的有尊严,有轻松愉快的多吧,毕竟辽东那个位置,需要的就是大明的官员。
关内关外的两波罪臣们。
都在想着别人的生活一定会更好,却不知道在自己犯法的时候,就别想着有好日子过。
**
京师。
妇幼院。
开设的时间已经够久了,除了一开始来此的穷人很多之外,渐渐的到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来了。
一身的白大褂。
在这个很计较,很迷信的时代,无论是谁都会心里不舒服。
久而久之,崇祯的投入没少,却没有起到多少对怀孕妇女照料。
只是据说,在皇宫之内,皇后生产的时候,一件叫做“云房”的房间之中,所有人都穿着一样颜色的以上。
也才有一些人打着沾沾皇上的“吉祥气”来到这里产子。
徐光启忙碌了许久,召集了不少人弄出来的助产钳,总算是亮相了。
效果如何,只有试过了才知道。
而实验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他的这种实验,更是需要一个幼小的生命来支撑。
许多时候,徐光启都在想。
他这样做是不是在造孽,以前的研究,可不需要活人来做实验。
成与不成一目了然,然而这一次和以前的所有发明都大不相同,这也意味着,在可见的将来,不知有多少人,会因为他们道院的实验而丧失生命。
他守在这里已经三天时间了。
三天之内,见证了六个小生命的诞生,生产都很顺利,没有用到他的助产钳。
当然在每次生产之前,他都会和要生产的人,建立一份合约,就是准许使用他的工具。
然而即便是倒着给钱。
也没有人愿意接受。
毕竟谁也不确定,那么一个铁家伙,看着都能把人给砸死,能用到婴儿的身上?
本来派一个助手前来看着就成,可他就是不放心。
和人的生命相比,这个时代的人,更加尊重生命的存活,虽然有许多官员和富人,并不在意百姓的死活。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躁的吆喝声。
徐光启透过玻璃窗户,看到了外面。
一身粗布麻衣,双手粗糙的年轻人,拉着一辆板车,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满头大汗的脸上,不时的回头看着板车上的人。
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再上面则是一层薄薄的褥子,一个同样年轻的女人,正痛苦的挺着大肚子略
微挣扎着。
徐光启神情微动,知道自己等待的机会又来了。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有人使用他们道院联合搞起来的发明,当然还有太医署的配合。
到了妇幼院的门口,自然有人前来用担架把人麻利的抬上去。
这些女人都是京师有名的稳婆,受到了简单的培训之后,来此干活的,不但工作轻松,给出的工钱也很高。
而且要是闲暇时,也不介意出去接点私活。
不过接私活的时候,肯定是要给报备的,出了任何事情,都和妇幼院无关。
到目前,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真的沾了喜庆气,居然没有一位夭折的孩童。
这也是渐渐的让外面人信任的一个理由。
要不然谁会跑到这个地方来,看一身的孝服在眼前晃荡。
徐光启刚要起身,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
只要这些生产的妇人们,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是不会使用他的助产钳的,自己上门去建议,人家也不会去采纳。
最多因为他的身份,人家说考虑考虑。
可这个考虑,等到人家孩子都抱在怀里了,还在考虑,就知道对于他说的任何话都没有听在耳中。
任何意见新鲜出现的东西,都是需要经过长时间的验证,才会被人接受的。
不能说这些人愚昧,最多就是谨慎而已。
时间不久,他的房门就被人敲响。
打开门就看到一个太监正站在门口,局促的东张西望。
妇幼院是崇祯交给王承恩负责的,里面的管理人员,就是宫里最是谨慎的太监。
不但可以领到高俸禄,还能够有更多的时间,去京师转悠,如今他的职务,在许多人眼中,可是能够和各个厂长相提并论的。
“王公公,是有什么急事?”
被称作王公公的人叫做王璞,是从万历年间就进宫的太监,因为人老实肯踏实做事,在以前是被人欺负的对象。
到了崇祯继位之后,就有了他发挥的余地。
刚刚进去的妇人难产,他立刻就接到了消息,从妇幼院开业道现在,还没有出现过一次人命。
可不能坏了这个气运。
对于徐光启前来实验助产钳,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些不说,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的。
可现在就要求到徐光启的身上了。
助产钳虽然是个新东西,没有人用过,可理论上已经达到了所有的要求。
“徐大人,刚刚那位妇人难产,不知道您的助产钳,还带在身上没有?”
徐光启精神振奋。
他不知和多少人说过,就是没有人使用他的工具,现在却有人主动让他使用,这就表明,他的助产钳,进入了试验阶段了。
“在身上带着呢,那些稳婆们都知道怎么使用,我这就取给她们。”
说着转身就带着一口箱子,快步走了出去。
王璞神情一松,然而有接着紧张了起来,心中想道:可别真的出事才行。
他还是很喜欢这份工作的。
每次只要能够看到小孩子出生,就感到内心一阵喜悦,自从知道了皇上允许他们太监们可以继承香火。
就打算好好的给自己的后人积点阴德。
很快就看到了一位急的团团转的汉子。
“院长,你说有一件东西能够让我老婆和孩子的生还大大提升,不知道带来了没有?”
见到王璞,就像是见到了活菩萨。
说着竟然要下跪。
“快起来,咱们大明,可是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你这样子,是要咱家吃瓜落的。”
王璞赶紧身手扶了起来。
“东西已经带来了,就看你家娘子的造化了。”
毕竟是小孩子出生的地方,徐光启也就没有的挨着他的那些护卫们前来,只能自己拎着箱子。
在另一边守在门口的稳婆接收下箱子,徐光启就老老实实的等在外面。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
已经让稳婆们束手无策,想到最后的救命稻草助产钳的时候,就知道生产是到了最后的关头。
很快随着一声婴孩的嘹亮哭声。
外面的汉子,立刻就是喜极而泣,若不是知道此地的规矩,就像立刻跑进去看看娘两是不是都好着。
“恭喜,恭喜,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稳婆走了出来报喜。
而徐光启却抓住稳婆的手,拉到一旁想要仔细的问问助产钳还有那些不足的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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