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早点休息吧”,宋济泽的声音,唤醒了陷在回忆中的宋良,他忙来扶了公子进里屋休息。
念慈也来扶棠不苦:“赵公子要辛苦你睡在外间了,里面搭了通铺,我们人多便睡在里面了,不然有些挤不下......”
赵黎阳笑着:“好,好,明天见。”
“谁说要和你一起睡了?多大的人了还要我陪你”,棠不苦揶揄起来。
念慈直接道:“你不跟我睡,难道跟宋公子睡?还是跟赵公子?”
这句天真的童言到到棠不苦问住了,他一把捂住念慈的小嘴:“快走吧你!”
进去里屋,宋济泽已经睡下了,宋良对着两人轻嘘一声,几人才蹑手蹑脚的脱了衣睡觉。
之后几日,宋济泽在屋里写字,宋良磨墨,棠不苦在院里舞那把桃木剑,赵黎阳坐在门槛上呆呆的看着他傻笑......
几人谁也不说话,却相处的极为融洽。
棠不苦虽然嘴上不说,却在院里的菩提树上划着,每划一笔就离宋济泽返回兴都又近了一天,直到树干上划了二十八道......
这日,念明法师一早就来了禅院:“阿弥陀佛,今早有百家福的祈福仪式,念一法师让我来邀请宋公子和念慈”。
闻言,宋良高兴起来:“我...我先去喂喂追云”,说着就小跑出去。赵黎阳似乎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很坦然的坐在一边。
棠不苦却不愿错过这样的机会,于是厚着脸皮央求起来:“师兄,我就在旁边看看,决不捣乱我保证”。
念明有些为难的看着他,念慈却道:“说好了,你偷偷待在角落千万不要乱动”,棠不苦立马保证:“一定!一定!”
众人跟着念明法师来到大雄宝殿,见所有人齐聚一堂,法堂中间的长桌上摆着一张巨大的红色绢布,布面上用金线银丝绣了各式各样的字体。
棠不苦认出居中的三个大字,有些好奇:“哪里来的百福圆?”
念慈白了他一眼纠正道:“是百福图”!
棠不苦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继续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这是集合了百家官员和高僧的字迹,绣制而成的祝福图,今日做了祈福,明日便要送进兴都了”
正说着,念一法师搀扶着玄心主持走进宝殿,棠不苦忙闪到一旁的角落里,待玄心住持端坐莲花台上,众僧便敲响木鱼。
在袅袅香烟和禅音中,众世家子弟纷纷拿了莲花香烛,绕着长桌开始祈福。
不知众人转了几圈,棠不苦也跟着眼晕起来,就在他揉眼睛的瞬间,却看到沈晨曦推了前面的宋济泽一把。
原本稳稳走着的宋济泽,忽然歪了身形,朝长桌上的“百福图”倒去......
宋济泽顾不上自己即将摔倒,只抬手紧紧按灭了燃着的香烛,眼见情势紧急,棠不苦忘了跟念慈之间的保证,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众人都惊愕的去看,虽然香烛也被提前熄灭了,没有点燃“百福图”,可融化后集聚在莲座里的蜡油,还是泼洒飞溅到百福图上,洇开几个硕大而醒目的金黄油印......
见状,众人都被吓的愣在原地,念慈忙上前查看,念一法师脸色发白,几乎晕死过去。
棠不苦一点也不关心其他,拉过宋济泽的右手,却见他原本白嫩的掌心上被香烛烫出一个骇人的血洞!焦黑的皮肉与猩红的鲜血混成一团......
棠不苦心里一疼,忙托着宋济泽的手,放在嘴边轻吹了几下,又要拉他去处理伤口,却被沈晨曦拦住了。
“宋济泽!你站住!你要畏罪潜逃吗?这是献给皇上的祝寿图,今晚就要送进宫里了!”
沈晨曦的尖叫让众人清醒过来,大殿顿时混乱起来。
“是啊,这可怎么办?再写一幅也来不及了......”
“宋济泽你自己找死,别带上我们啊!”徐平心又气又怕竟哭出声来。
棠不苦刚想开口质问沈晨曦,可看他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就知道他绝不会承认,眼见怒气冲冲的众人要围住两人。
棠不苦眼珠一转,劈手抢过沈晨曦手里的香烛,又猛地要冲到那“百福图”前,沈晨曦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拖住了棠不苦的脚踝。
棠不苦脱身不得,只好将手里的蜡烛,扔给“百福图”旁的念慈:“念慈接住!”
念慈稳稳的接住了蜡烛,却不知棠不苦是何意,呆呆的看着他,可棠不苦已经被沈晨曦压在地上,掐住了脖子,连话也说不清楚了:“倒...倒......”
念慈忽然明白过来,将手里的蜡油尽数倒在那“百福图”上,一旁几个世家子弟跑着前来阻拦,却来不及了。
蜡油已顺着锦布淌开了,原本只浸了几个小点,如今却被染上大片的油渍。
眼见,机灵的念慈听懂了自己的意思,棠不苦欣慰的笑了一下,他猛地捏住沈晨曦的脏手,使劲一掰,沈晨曦便疼的松了手。
棠不苦阴沉着脸翻身起来,本就气恼沈晨曦推了宋济泽,这下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
棠不苦挥起拳头猛烈地砸在沈晨曦脸上,几拳下去,关节处便迸开血渍,直到宋济泽来拉,他才堪堪停住手......
一时之间,拉架声、哭嚎声、咒骂声响彻大殿......
直到几声沉静的木鱼梵音传来,众人才愣愣的去看,只见,莲花宝座上,玄心住持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众世家子弟本就是被各家严父逼着来此做做样子,哪里听得懂住持话里的深意,众僧虽听的懂,却还是为不能准时交差而惶恐不安。
念慈垂眸思索一会,不紧不慢道。
“当今圣明皇帝受佛祖指引,令诸位施主在此潜心修习,今日诸位有缘得遇,你们手里的香烛,都是日夜聆听佛经教义,饱受祝福浸染的,如今倾倒在这“百福图”上,实在是福上加福!”
闻言,众人都停了动作,思索着念慈的话。
念慈继续道:“刚才宋公子和沈公子已用手里的香烛,为福图添福,接下来请诸位施主一一添福。”
众人一听,有些懵懂的站起来身来,有些虽知念慈是权衡之计,可眼下却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也只好跟着一起......
不一会儿,众人又各自端起香烛,排了队围在那“百福图”前,一个接一个的,将手里香烛的蜡油滴上去。
当所有“福”字渐渐被蜡油浸透,众人竟发现,这“百福图”似乎比先前更好看了,是种类似琥珀包裹的油润美感。
棠不苦无心欣赏,只拉起宋济泽朝禅房走去。
禅房里,棠不苦半跪在宋济泽脚边,拿了沾着清水的帕子,帮他擦拭着伤口。
帕子碰到血洞,宋济泽疼的手上一抖,棠不苦忙停了手,又轻轻帮他吹着,门边的赵黎阳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没有勇气进去,转身走了。
后来,棠不苦几乎是吊着气,才终于颤颤巍巍的帮宋济泽敷了药粉包了伤口。
念慈猛冲进来,拿起桌上的茶水猛灌了两杯,才终于喘过气来。
“怎么样了?”棠不苦问着。
“今日太阳好,估计能在晚上前晾干”,念慈说着又擦擦头上的汗,忍不住抱怨起来,“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
几人相视无言,直到晚上,宫里来的侍卫卷好那百福图走了,众人才稍稍放下心来。
入夜,玄心住持却单独找来了棠不苦和念慈。
昏黄的烛光里,玄心住持盘坐在蒲团上,他慈爱的看着两人,笑起来:“不苦,念慈,快来坐着......\&
棠不苦和念慈虽坐在住持身边,却忍不住担心起来,毕竟今日在大雄宝殿中,两人的举止实在算不上得体。
眼见住持沉默着,棠不苦主动请罪道:“住持今日都是我的错,不关念慈的事,您惩罚我吧......”
念慈也呜咽着:“住持,我...我也有错......”
“快起来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何错之有?”住持还是笑着,语气却比刚才更和蔼了。
棠不苦扶着念慈缓缓站起,住持才道。
“住持老了,不能常常陪着你们,有几样东西给你们,可一定要收好了”,说着,玄心住持从怀里掏出一个吊坠递给棠不苦,又掏出一个金锁递给念慈。
棠不苦和念慈都愣住了,两人犹疑的对视一眼,才缓缓伸手接过来去。
棠不苦看着躺在手心里的吊坠,是个裹着蝴蝶的金黄琥珀,虽不知道住持是何用意,却隐隐觉得有些眼熟。
“阿弥陀佛,这物随你们而来,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你们记住: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有为法虽假,弃之则佛道难成;无为法虽真,执之则慧光不朗......”
说罢,玄心住持又道:“几日后兴都将举办皇帝寿宴,邀我入宫祈福,我年岁大了腿脚不便,想带你们一起前往,明日一早出发......”
原本,的棠不苦高兴的合不拢嘴,忙道:“是,多谢住持”,说着,就拉着还思索着住持话里深意的念慈走了。
路上,念慈还看着手里的金锁犹疑着:“棠不苦,你见过这块金锁吗?”
棠不苦当然见过,在他们第一相遇时,那个躺在冰冷雪地的襁褓里 ,就见到过。
可他不愿念慈伤心,于是打起哈哈:“肯定是住持偏爱你,给你准备的,你快些收好吧,被念一法师看见了就给你没收了”。
念慈一听果然信以为真,忙收起来,棠不苦摩挲了几下那个琥珀吊坠,而后戴在脖子上。
第二天天还没亮,幻化寺里就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众人都知道今日启程返都,早就按耐不住了,与其说他们早早起来收拾,不如说许多人都一夜未眠,比如棠不苦......
一路颠簸直奔兴都。
几天后终于到了兴都,刚行到城门口,众人齐齐拜别了玄心住持,被各家仆人簇拥着各回各家,人来人往间,棠不苦根本没注意到几双充满恨意的目光。
宋济泽等到众人都离开后,才来拜别:“多谢玄心住持多日的照料,救命之恩不敢忘怀”。
玄心住持双手合十温柔道:“阿弥陀佛,施主言重了,万法缘生,皆系缘分,施主保重”。
“再见了宋公子”,念慈也挥着小手道别,不知为何,他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于是又补一句:“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宋济泽抬眸看向棠不苦,棠不苦喉结滚动,可满腔祝福似乎被似乎被什么堵住了,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棠不苦只好抿着嘴唇苦笑一下,和宋济泽摆摆手,宋济泽眼里的失望转瞬即逝,也不再多言转身走了。
马车急速驶向客栈,念慈被窗外的繁华景象迷住了,眼见五颜六色的小吃从眼前划过,他忍不住咽起口水来:“棠不苦,你看好多糖葫芦啊!”
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到棠不苦的感慨,念慈回头看他,却见棠不苦探着脑袋,痴痴看着宋济泽远去的背影......
第二天一早,玄心住持被召进深宫。
客栈里,念慈潜心写着经文,棠不苦趴在窗沿上,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他隐隐瞥到一个和曹慕之极相似的身影,再细看时却不见了。
直等到中午,住持都没有回来,棠不苦终于坚持不住,哀求起来:“好念慈,我们出去玩会吧,赶在天黑前回来,住持不会发现的”。
念慈也不抬头只淡淡道:“住持说了,让我们待在客栈里休息”。
“哎!那个小孩吃的糖葫芦看着好甜啊......”,棠不苦故意用一种极夸张的语调喊了一声。
果然,念慈手里的笔停住了。
忽的,窗外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
“啊呀!还真是不小心,怎么把那么好的糖葫芦掉在地上了?”棠不苦一边可惜着,一边悄悄的观察着念慈的表情。
闻声,念慈果然有些动摇了,他放了笔也跑到窗户边看,只见一个小孩子,坐在一串掉在地上的糖葫芦旁哭得伤心。
正在这时,一个白衣少年半蹲在那孩子身边,温柔道:“别哭了,哥哥再带你去买一串好吗?”
棠不苦看着那熟悉的身影顿时愣住了,这不是宋济泽还能是谁,竟然又相遇了!他激动的有些不知所措,伸出老长的手,却纠结着该怎么打招呼。
念慈快他一步:“宋公子!好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只是第一次来兴都的念慈哪里知道,整个兴都大大小小有几百家客栈,而他们住的这家,离宋府隔着好几条街道。
宋济泽隐去眼底的笑意,循声去看,也是一副惊讶的样子。
一旁的宋良却并不吃惊,只皱紧眉头隐隐担心起来。
宋良总觉得公子去了幻化寺后,性情变了许多,一向不与他人亲近的公子,似乎对棠不苦极友好,不!不是简单的友好而算得上亲近了,而今日的事更算得上有些荒唐。
清晨,公子便早早起来,又绕了几条街来到这里,却也不逛只在街角等着。
宋良原以为公子在等有什么重要的人,也耐心陪着,可等来等去,直到看到客栈窗户里,探出的棠不苦的脑袋,他才明白了......
“念慈,你看那孩子哭得多伤心,我们一起陪那孩子去买糖葫芦吧”,棠不苦说着,眼睛却直直盯着宋济泽。
这下,念慈动摇的彻底,竟小跑着去开门,棠不苦忙跟上去。
众人一起走上了熙熙攘攘的街头,没走两步就遇到了卖糖葫芦的,宋济泽给那孩子买了两串,那孩子蹦蹦跳跳的跑远了。
宋济泽又给念慈和棠不苦买了几串,棠不苦接过去,笑起来:“多谢宋公子,只是我们身上没有银子,只有先在你这里赊着账,以后再还了了”。
宋济泽淡淡道:“不用,以后你请我便是了”,棠不苦忙道:“好,以后我一定会请你的!”
棠不苦的言辞比诺言还恳切,只是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回请宋济泽已是几年后的事......
另一边,念慈嘴里吃着糖葫芦,小鼻子还贪婪地吸吮着,空气里飘扬的酸辣鲜香,像一只饿极了的小猫,要将所有的香味都尽收腹中。
与此同时,念慈的大眼睛也没有闲着,一会儿目不转睛地看着热气腾腾的大包子;一会儿又被在锅里翻滚打转的油饼所吸引......嘴里还不时发出“哇”“啊”的惊叹声。
每到一处,宋济泽便给众人采买许多吃食,不一会儿,念慈的小肚子就胀得滚圆,他看着左手的糖葫芦和右手的胡麻饼,一时纠结起来,不知道该吃哪个好......
转过街角,宋济泽带着众人走进一家糕点店,棠不苦一进去就看到满柜的娘子饼,顿时眼睛也亮起来。
“掌柜的,来十包娘子饼”,宋济泽轻声道。
“十?十包?不用麻烦了宋公子,我们已经吃饱了”,念慈忙摆手拒绝。
“没关系,这个可以带回去慢慢吃”,宋济泽温声道。
柜台里的掌柜快速装好的糕点递过来,宋良接了纸包,跟着众人出去。
念慈刚一出门就看见,一个孩子拿着一个红色风车跑的欢快,宋济泽看出念慈眼里的渴望,可他一向不怎么出门,并不知哪里能买到,于是转头去看宋良。
宋良忙道:“公子,听说耍子街有很多稀奇的玩意,不如我们去那里转转”。
众人走了一会,果然看到一条更为热闹的街市。胸口碎大石、耍坛子、顶钢枪......应有尽有。
看了一会,念慈被一旁的套圈摊子吸引了,眼见那些孩子一套一个准,手里满满当当拿了风车、兔儿灯、竹节人,他心里也痒痒起来,于是撇撇小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宋济泽。
宋济泽一笑,宋良忙掏了钱换来几十个竹圈。
念慈拿了竹圈扔向自己最喜欢的风车,虽距离不远,可不知为何,扔了几次都没套中。
眼见念慈沮丧起来,棠不苦走到那风车旁教他:“念慈,你先瞄准一下,然后再用手比划一下方向,看准了就用力扔,准能套中的。”
念慈深呼吸一下,手里拿着竹圈对准那风车比划了半天,可还是没有勇气扔出去,他把竹圈递给身旁的宋济泽,哀求起来:“宋公子,你帮我扔个试试吧......”
宋济泽拿过竹圈,抬手一扔,竹圈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弧线,最后竟精准的落在了棠不苦的脑袋上。
众人一时都愣住了,一旁的掌柜打趣道:“呦!套中了,那便把这位俊俏少年送给公子吧”,说着,掌柜就推着棠不苦,往宋济泽身边送。
“哈哈哈”,原本还有些灰心的念慈,也被掌柜的话逗笑了,徒留棠不苦和宋济泽尴尬一笑。
终于在不知扔了多少个竹圈后,念慈终于套到了脚边的铁面具,他兴致缺缺的拿着,眼里还恋恋不舍的看着那个风车。
掌柜的一边收着竹圈,一边见他实在可怜,笑起来:“来,这个风车送给你!”
念慈高兴极了,忙接过来道了谢,眼见念慈玩风车玩的开心,手里的铁面具无处安放,宋良贴心的接过去,帮他收好。
这一玩,众人都忘了时间,一抬头,天色已经擦黑了,眼见时间不早,念慈着急起来:“呀,如果玄心住持发现我们偷跑出来......”
宋济泽转头看着宋良:“可有什么近路?”
“有是有的,只是......”,宋良一反常态的迟疑起来。
念慈更着急了,忙拉住宋良的手:“拜托了宋良,麻烦你给我们指条近路吧”!
“好...好吧”,宋良支支吾吾说着,带着众人穿进一旁的巷子。
昏暗的巷子里,零星晃着几盏灯笼,众人脚步轻盈走的极快,宋济泽隐约觉得身后闪过几个黑影,他转身去看却空无一物。
众人又走了一会,忽的原本昏暗的巷子却明亮起来,一派艳粉的灯笼下,站着许多花枝招展的姑娘,嬉笑打闹、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宋济泽顿时明白了宋良刚才的迟疑,他冷冷撇了宋良一眼,却见宋良低着头不敢看他。
宋济泽刚想质问宋良,余光里又闪过一个黑影,这次他没有转身,只小声对宋良嘱咐一句。
宋良闻言,先是一愣,而后转身折返回刚才的小巷里。
等宋济泽再抬眼时,棠不苦和念慈已经走出很远。
对于这样装扮的巷子,棠不苦和念慈虽觉得有些奇怪,可一心想着早点回到客栈,于是闷头走的极快。
刚走过去,一个倚在门边的绿衣女人,便挥着手帕小跑过去拉住棠不苦的胳膊,又嗲声嗲气道:“公子,来玩吗?”
说着,还不等棠不苦回答,又跑来几个姑娘,各个喜笑颜开的拉着棠不苦往屋里走。
漫天的香气,腻的棠不苦几乎喘不过气来,又惊骇的不知所措,他和念慈自幼在寺院和一群和尚长大,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棠不苦以为兴都的酒家都是这样热情好客,虽不适应,但也只好满脸尴尬的呆笑着,解释:“这...我...我不喝酒......”
那些姑娘的热情却不减分毫,绿衣姑娘粉拳拍在棠不苦的胸口,娇笑起来:“我喂公子喝就是了......”
棠不苦一点也没明白那姑娘的意思,只是被如此多的人拥得燥热起来,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
念慈想冲过去扯回棠不苦,却被一个姑娘抓住了后脖领:“小孩,凑什么热闹,长大了再来.......”
念慈挣扎起来,可被抓住后脖领的他,只有一双小手在空中乱抓,却始终够不到棠不苦的衣角,于是他喊起来:“我们没钱!”
果然,原本还热情奔放的姑娘们一听这话,瞬间冷了脸,纷纷甩开棠不苦,又推他出去:“切!没钱逛什么花馆?”
棠不苦脚下被门槛绊的失去平衡,就在要摔得满嘴啃泥时,一抹无暇的白色飘来,稳稳接住了他。
一股熟悉而又淡雅的清香,沁入棠不苦心底,被香腻脂粉多堵塞的鼻子,此刻终于通畅起来,他情不自禁地向着那清香贴近了几分,又探鼻深深嗅着。
宋济泽看着棠不苦额角的汗珠,猛然收回扶在他腰间的手,又往后撤了一步。
棠不苦有些不明所以的抬起头,却对上宋济泽冰冷的眼神,明明刚才套圈的时候还不是这样啊,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念慈小跑着过来,拉起棠不苦的手催他:“快走啦!”
“慢着!”一声厉喝从那纸醉金迷的楼里传来。
众人转头就看到一个脸上缠满绷带,只有眼睛、鼻孔和嘴巴露在外面的男人,他急冲到众人面前。
“妈的,正说要去找你,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说到激动处,那人的左脸突然歪斜着抽搐起来,似乎扯到了伤口,他疼的捂住脸跺着地,可嘴里还是不依不饶着:“敢打老子,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众人顿时反应过来,眼前这个被裹成猪头的人,正是被棠不苦暴打一顿的沈晨曦!
沈晨曦一挥手,他身后冒出几个彪形大汉来,各个虎视眈眈的看着棠不苦,棠不苦挡在念慈和宋济泽面前护着。
“给我打,打死一个奖励......”,沈晨曦的话还没说完,一旁五大三粗的大汉们已跃跃欲试,可这时宋济泽却朗声道。
“慢着!明日就是皇上的寿辰,你若大开杀戒,便是折损皇上的福气,况且玄心住持发现他们不见,一定会恳求皇上彻查,到时候降下罪来,尚书府上下轻则流放重则斩首!”
宋济泽的话让沈晨曦默了一下,旋即他又扯出一个阴狠的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说罢,一挥手,他身后的大汉便猛冲出去去。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一阵铁蹄塌地的震动,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羽兵营来啦!”
围观的众人作鸟兽散,就连先前倚在门边的姑娘们,也转身进楼关了门。
沈晨曦紧紧盯着远处的巷子口,见只有声音没有人影,便大喊起来:“骗人的!给我打!给我......”
可他的话没说完,几个手持长枪的侍卫就从巷子口冲过来。
那几个大汉也顾不上棠不苦他们,忙跑回沈曦晨的身边,背起他跑走了,沈晨曦极不甘心的怒吼着:“明日!明日我要杀光你们!”
眼见那些侍卫越来越近,棠不苦忙拉着宋济泽和念慈跑远了,直到跑到再也看不见那艳粉的灯光,棠不苦才松了一口气。
念慈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干脆坐在地上喘气,忽的又看见一个人影朝他们跑来,念慈吓的叫也叫不出出来,忙扯着棠不苦的衣摆提醒他。
棠不苦抬眼望去竟是宋良,不知为何,他竟从其他巷子里钻出来。
“你去哪了?”棠不苦好奇起来。
“我...我绕到后面的巷子里过来的”,宋良也累的大喘气。
“刚才是你发出的声响吧?”念慈突然反应过来。
“嗯,我把那个铁面具砸在地上,才吓住了他们...可后来真的来了侍卫......”,宋良也疑惑起来,闻言,宋济泽又定定的看看那个巷子。
“刚才那是什么地方?”,念慈一脸天真的问宋良。
宋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他也从来没进去过,要不是那天在街上偶然遇到了阿玖,他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
再抬头时,公子和棠不苦已经走了,宋良只好随口胡说一句:“呃,就是谈情说爱的地方......”,念慈还是不懂,却见众人都走了,也不再问,忙追上去。
众人回到客栈,宋济泽担心住持责罚,坚持陪他们上去。
好在住持还没回来,众人刚松了一口气,念慈却有些紧张起来:“住持都去了一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正念叨着,一个宫人就送来书信和银子,众人看了信才放下心来,原来皇帝要与住持辩经,今晚便不回来了。
念慈先数了银子,只留下几块,其他的都推到宋济泽面前:“多谢宋公子今日陪我们逛兴都城,花费你不少时间,绝不能再浪费你的银子了......”
在幻化寺时,宋济泽就察觉出来,念慈虽年纪小但极聪慧,不论多么拗口的经文,他总是读了几遍便会了,连自己有时也要向他请教一些佛义,如今又见他见财不贪,心里便更加欣赏他了。
“我在幻化寺得了你们许多帮助,今日花的与之相比不过不过九牛一毛,再说这是皇上赐给你们的,不可转赠他人。”
宋济泽的提醒,让念慈回过神来:“宋公子提醒的是,那今日实在是有劳了。”
眼见人已送到,天色又晚,宋良忙小声提醒着:“公子,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
闻言,宋济泽垂眸点头起身告辞:“明日就要入宫参加皇帝的寿宴了,早些休息。”
棠不苦提了几包糕点追上去:“实在太多了,宋公子也拿些回去吧”,宋济泽接了也不再停留,转身走了。
直到再也看不见宋济泽的身影,棠不苦才恋恋不舍的关了门。
一转身,却见念慈已经抱着心爱的风车,棠不苦帮念慈掖掖百家被,才熄了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