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事关天下你我,还请祖师细说,我也需以此判断交易是否能够达成。”唐真脸色肃穆,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人可能替他解开很多问题的答案。
白玉蟾摆了摆手。
“关于此法,我知道的并不详细,因为罗嫣丫头最初找到我时,她尚且不是魔尊,此法也不是魔功,她与我坐而论道了月余,最终只是遗憾离去。”白玉蟾说话很慢,但足够清晰,“期间她几次尝试向我证明她可以‘改变未来’,以此论证自己的观点。比如指着某位弟子说他会意外暴毙,然而有时灵,有时不灵,确有神妙之处。可我当时只是以为此功是一套观想之法,核心在于自己相信自己在所谓的‘书’里,然后能些许变动天道并影响人的命数而已。”
“后来她成就魔尊,性情大变,开始四处搅乱天下,我便只当不认识此人。”白玉蟾的脸上闪过极其短暂的回忆之色,“直到她几乎惹了所有能惹的麻烦,闯了所有能闯的祸,有一天却忽然跑来找我,说要与我再次论道,此时的她在魔尊中也算是彻底的疯魔。我本打算立刻替天下除害,但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说到这白玉蟾似乎口有些干,于是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小小的饮了一口。
“月亮是假的。”
此时月至高空,唐真下意识的抬头去看,那轮明月洁白如玉,但他的心中依然升起难言的恐惧,便匆匆低下头来。
“最终她证明了吗?”唐真并不想听具体的论道过程,因为这简直是在坏自己的心境,尤其是唐假本就藏在脑子里蠢蠢欲动的情况下。
“并没有,她说的话很少,由于我急于反驳她,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说,而她就默默地听着,越听表情越悲伤,最后她只是告诉我,她本希望我能辩倒她,这样世界还有救,但听完我的话,发现我依然只是个书中之人,然后她就跑了。”白玉蟾有些遗憾道:“我有些后悔没杀她,不过那次之后没过多久,她就把自己的存在十分彻底的在这个世界抹除了。”
自吞而死啊,这人到底是多么不想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啊。
“所以我了解此法,但从未具体看过哪怕一页。便是如此也记挂了这么多年。”白玉蟾露出一丝苦笑,可见当初那句月亮是假的于他而言也是心底刺。
“那齐渊呢?他又说了什么?”唐真问,罗魔尊太久远了,这些话听一听就好,毕竟不可考证。
“齐渊小子活的时间短,想的又太多,他来这里拐弯抹角的问我关于罗嫣的事,我便把刚才与你说过的说给了他听,那时他的心境已经有缺,提出想让我和他一起钻研这功法。”白玉蟾摇头,似乎有些看不上齐渊的模样。
“他已经掉入此间,难以自拔了,与当初的罗嫣几乎一样,但他比罗嫣的胆子要小很多,想看又不敢看,便总想着让别人替他先试试,可罗嫣尚且没有说动我,他自然更不行。”
“你就完全不在意吗?”唐真有些好奇,白玉蟾的心境因何如此安稳?
“齐渊走之前也问过我这句话。”白玉蟾似笑非笑的看着唐真,“我当然在意,所以前不久,齐渊才会千方百计的把关于你的消息送到我手里。他说你已经修成,只差一步了,若想知晓,我只需逼你就范便可。”
“借刀杀人。”
唐真意识到,这是人魔尊的第三步棋,他希望白玉蟾能替他逼迫唐真修行罗生门。
“他知我心底记挂着明月是假,便以为我会想办法抓你,逼迫你修行此法。”白玉蟾摇头,“以己度人实在可笑,他不如罗嫣,亦不如我。”
“满心皆是恐惧,只对答案本身好奇,犹如闯了祸的稚童,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只有回家会不会挨打,根本无暇思考改变或者弥补之法。”白玉蟾终于还是忍不住表达了自己的不屑。
“有改变或者弥补之法?”唐真更加震惊。
“若非如此想,我怕是也掉入回家要不要挨打的旋涡中了。”白玉蟾忽然笑了,有些骄傲,“自罗嫣死后,我立于南海之礁,日日除了观月,便在思考一个问题。”
“一本书中的人,如何能活到世间。”
“最开始我想的都是些儒门法术,比如‘文炼之法’之类的,后来想到了佛宗的万佛,佛是否存在,若是它能被人观想而生,那书中人是否可以?再往后我甚至考虑过自吞是不是就是一种解法。”
“是吗?”唐真下意识的问。
“不是,终归是书中所写。”白玉蟾随手从袖中拿出了一本书,上面的名字是《百艳裙》。
唐真拿起翻了翻,发现就是一本寻常的话本小说,甚至还剧情有些古早且恶俗,讲的是一个叫魏老三的砍柴人,意外被山中仙人传授术法,然后平地青云,期间断断续续遇到了很多美人的故事,看模样似乎真准备凑够一百个。
“此书乃是百余年前一南洲书生所写,虽然剧情有怪,但文笔尚可,其中有一章便是这魏老三濒死之际,忽然被仙人所救,然后拉他进入一个仙境,仙境描述与我玉蟾宫大致相同,作者言魏老三死后便会来此重活一世。”白玉蟾说的缓慢,“我观完全书,曾让人在玉蟾宫的名册中查找,结果宫中从没有名魏老三之人或者与其相像之人。”
唐真皱眉,这显然只是作者的一个脑洞,甚至可能只是为了拍玉蟾宫的马屁才加的这段。
白玉蟾笑了笑,“我知此事荒谬,但我所想的儒术万佛自吞之事,未尝不是荒谬。”
他将那本书从唐真手中拿过,“所以我需先让魏老三活过,我才能让自己活过。”
此话落下,竹桌旁安静无比。
唐真无法抑制自己的思考,白玉蟾笑而不语,红儿想了想脑子有些晕,便只好提起茶壶,给唐真和白玉蟾把茶杯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