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方的身子缓缓落了下来，立在白芷的身后。

    在他的七窍之中，开始流出一滴滴的鲜血，这血滴化成了水一般的雾，笼罩着整个身子，往他手中的洪荒神剑，承影剑脊之上流去。

    剑脊之上九道金黄的映痕，已经有两道黯淡了下去。

    杜方知道，他的下场和白芷一样，经过这一战境界被削落成了七境，与白芷的对剑，与龙骧手中的小世界一剑。

    这两剑将他几乎要登临九境的修为，重新削落成了七境。

    可是此时他的心中，没有一丝难受。

    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墨灵已经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只要他有寻死之志，她就会接管这具身体，进行杀戮。

    杜方茫然地看向四周，经过这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战，龙渊剑派已经彻底消亡，到处都是沟壑纵横，鲜血与碎尸将整个神山披上了一层红色。

    这个曾经南沧洲的庞然巨物，今日终于消亡。

    龙渊剑派的下场，简直和灵霄一模一样。

    最后，只剩下了他和她。

    杜方和白芷。

    白芷撑着站起了身子，脸上是忍不住的笑意：

    “你难受么？你痛苦么？你的灭派仇人就站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拿起你手中的剑？是不想么？还是不忍？”

    杜方看了她一眼，只看了一眼，说了句：

    “你好好活着，别死！我会来找你的！”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杜方的身影单薄，消瘦，带着无尽的怅然之意。

    当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白芷望向祖祠的方向，两行清泪忽然流了出来，她终于跪在了地上，哽咽了起来：

    “青帝，青帝，为什么你留下晋阶九境的神法，为什么你留下的诛仙剑阵，都困不住一个仙灵之身，难道您创派之初，就从没想到，龙渊会有覆灭的今日么？”

    随着白芷的念叨，一声慈和的女人声音并不知从哪里传出，如神念一般传入她的识海：

    “孩子，别伤心，这是劫数，万年不遇的仙灵劫数！谁也逃不掉！”

    白芷听到这声音，早已没有了掌教剑派的宗师气度，突然疯狂地喊了起来：

    “青帝，是你吗？你听到了弟子的呼唤吗？”

    她整个人状如疯癫，不断地跌倒，爬起，四处找寻青帝的踪影，然而，无论她喊了多少声，无论嗓子喊得声嘶力竭。

    这一道女子的声音再也没有回应过她。

    她洁白的素裙污浊不堪，倒在了地上，像是彻底丧失了活下去的信仰，这种给人希望，又将人希望彻底灭绝的落差感，比杀人诛心还要难受。

    四周已经静了下来，地面笼罩上一层鲜红的颜色。

    在已经升起的太阳照射下，显得凄艳，唯美。

    这么美的景色，却是用无数的鲜血织就成的。

    白芷俏立良久，终于缓缓举起了血虹，搭在自己优美，白皙的脖子上。

    她是龙渊剑派最后一名荒主，也将永远是最后一名。

    往后千年万年，这世上将再也没有龙渊剑派。

    连自己的创派师祖，青华女帝都放弃了她，正如她所说：这是劫数，万年难遇的仙灵劫数，谁也逃不掉。

    她身为最后一任掌门，已经成了废人，穷尽毕生，再也没有了修行之路，作为龙渊的荒主，必须有尊严的死去，才能稍慰历代的剑派祖师。

    白芷凄凉地看着初升的朝阳，轻轻道：“别了，美丽的世界！”恨声用力将利剑向自己脖子抹去。

    突然，一道黑色的剑芒从后而至，将她手中的血虹击落。

    两柄神剑，一黑一红，如同凡物一般，在地上跳动了两下，搭成了一个八字。

    谁能想到，在这两把看似平凡的剑下，有多少生灵的生魂被吞噬。

    杜方去而复返，他的身子煞白，拙劣地从后面走了过来。

    看着白芷，声音很平静：

    “你不能死！”

    “为什么？”

    “因为我的师姐，还在你的身体之中！”

    白芷突然笑了，天道轮回，因果报应，杜方作为仙灵，毁灭了她所能拥有的一切，龙渊无数代人的希望，都毁在了他的手中，可是现在，这个男人竟然不让自己死。

    她是造成杜方整个人生悲剧的罪魁祸首，可他杀不了自己，只因为李青霜，还在自己的身体中。

    她让他杀不了自己，他也让她不能死。

    嘿嘿！

    白芷忽然疯狂地笑了起来，长发披散，如同一头受伤的母兽，自己已经成了废人，终生再也不能踏入修真之道。

    她习惯了高高在上，她这么美丽的女人，落入凡人和杂修的手中。

    那遭遇几乎已经可想而知。

    白芷癫狂地笑着，身子如同喝醉了酒，指着周围到处溅血的灰尘，干尸，那些干瘪的身体，碎肉，看着杜方：

    “你屠杀了这么多人，抽干了每一个修士的精血神魂，以他人生命为代价，为自己铺就成道的坦途……看看……这就是你的杰作！”

    白芷忽然伸手，将自己褴褛的白衣撕开，露出雪白的一片身子，声音中是无数的恨意：

    “你是仙灵之身，这次杀高兴了吗？杀满意了吗？浑蛋，你不要我自杀，是想用最残忍的手段折磨我么？告诉你，本姑娘不怕，来吧，让我见见你灵霄的手段，看看有多残忍！”

    杜方伸出手，将她的衣服轻轻掩上，听着眼前这个曾经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女子无尽的恨意。

    这从来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的愿望曾经就是成为灵霄的内门弟子，修剑闲息，远远地看看天人一般美丽的李青霜师姐，就那么远远地看着。

    下山之时回回家，给喜欢的侄儿侄女买糖买玩具，如果再有奢望，就是能找到杀害父亲的邪修。

    可是现在，亲爱的师姐肉身碎灭，依靠的宗门被斩草除根。

    世上没有一个亲人，没有爱人，也没有朋友。

    希望彻底碎灭，他活下去，是怕自己生有死志，墨灵上身给苍生带来浩劫，这是他仙灵之身的责任，如果还有，那就是极为渺茫的希望，如果这世间真有剥除神魂之法。

    他想将师姐的神魂，从这具讨厌的身体之中剥除出来，然后彻底毁灭白芷这个人。

    这个给他带来一生悲剧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