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议论声中,甘焕大摇大摆站在堂上,不屑地瞥了跪在地上的曾庆,再看向沈逾白时,双眼喷火。
这沈逾白竟敢拿他杀鸡儆猴,今日他就要看看沈逾白怎么下台!
甘焕干脆也不走了,对着李班头便是一声怒喝:“没瞧见老爷站着吗?还不赶紧端把椅子过来!”
到底是积威已久,李班头脚尖便是一动。
不待他走出去,就听沈逾白问道:“你有功名在身?”
甘焕理直气壮:“没有。”
沈逾白便是一拍惊堂木:“既没功名,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甘焕反手指着自己:“要我跪?你受得起吗?不怕告诉你,谢知府是我妹夫!”
沈逾白冷笑:“难不成你霸占曾家沙田是谢知府指使?”
甘焕一听便知这是陷阱,立刻道:“你莫要胡说!”
“既与谢知府无关,你提他莫不是要本官徇私枉法?”
沈逾白一番问话让甘焕心头一跳。
他虽知耍横,却也知进退。
如除了甘家,他最大的仰仗便是谢知府这个妹夫。
官场上许多事不能说透,不然就容易出事。
谁知道沈逾白这条疯狗抓着把柄了能干出什么事来。
甘老爷只得不甘心地跪下。
围观的百姓们齐齐倒抽口凉气。
一向嚣张的甘老爷竟朝知州大人跪下了!
简直是奇观!
一时间,不少人双眼火热地盯着坐在堂上的年轻知州。
也许知州大人真的决心要为曾庆讨回公道。
堂下跪着的曾庆更是因激动而浑身颤抖。
或许今日真的可以讨回公道……
堂上的沈逾白问道:“甘焕,曾庆控告你纵马撞伤他的父亲,又以马屁受惊为由霸占他家田产房产,可有此事?”
甘焕咬牙:“没有。”
曾庆气红了眼:“我爹还在床上躺着,你如何能不认?”
甘焕嘲讽道:“谁瞧见是我撞伤你爹的?人证物证何在?”
他就不信通城有人敢站出来指认他。
谁敢出来,他就弄死谁!
曾庆睚眦欲裂。
他自是知道平头百姓没人敢得罪甘家,可见到甘焕如此厚颜无耻,曾庆心头却有强烈的不甘。
旋即便是一股让人窒息的失望涌上心头。
没有人会愿意给他作证,更没物证,纵使知州大人想要为他主持公道,怕也是不能。
想到床上躺了多年的爹,以及如今家中的窘境,曾庆一双拳头捏得“咔咔”响。
坐在堂上的沈逾白将两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今日既已拿了甘焕,必然要有个结果,否则此番便是白费劲,更助长他们的气焰。
对沈逾白而言,头一场官司与甘焕有关是极有利的。
甘焕与谢知府关系密切,拿他开刀再合适不过。
况且此事涉及沙田。
透过这个案子就可在沙田一事上撕开一道口子。
至于此案真假,便是一目了然。
沈逾白看向曾庆:“当初你们在何处被撞,又是何人为你父亲诊治?”
曾庆咬牙道:“就在滨源街,当日是回春堂的齐大夫为我爹医治。”
滨源街就在通城,沿街许多店面,来往行人极多,算得上通城一条很繁荣的街。
不过甘焕根本不怕。
甘族、冯族、唐族等在里面都有铺子,沈逾白无论找哪家来,都不会为曾庆做证明。
至于回春堂那位齐大夫,不过一个小小郎中,谅他也不敢胡说。
甘焕已势在必得。
围观的百姓已是满脸担忧。
通城州没人敢得罪甘老爷,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愿意出来指正。
沈逾白又详细问了曾庆当时的情形,又看甘焕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中已然明了。
他将李班头招到近前,对李班头耳语了几句。
李班头又带着人离开州衙。
这一次,他带走了足足二十多名衙役。
再回来时,他身后足足跟了三四十人。
众人呼啦啦跪在大堂上,一眼瞧过去只剩下黑压压的人头。
百姓们懵了。
从没见过衙堂上跪这么多人,着实让人大开眼界。
甘焕也傻眼了,实在不知沈逾白闹的哪出。
堂上,沈逾白威严的目光一一扫向跪在地上的众人,朗声道:“你们应该已经知晓本官此番招你们过来的意图,若在公堂上有半句不实,本官定严惩不贷!”
甘焕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如此干瘪的威胁,谁会放在心上?
一个过几年就会调走的知州,和他这个盘踞通城多年的大家族族长如何相提并论?
却听一个男子急切道:“回大人,当日甘老爷当街纵马,一老人躲闪不及被其撞断腰,立即抬到了回春堂!”
甘焕的笑就这般僵住。
旋即便看向大堂跪得密密麻麻的人,竟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谁作了证。
曾庆本以绝望地闭了眼,听到有人作证,他猛得扭头看去,也瞧不清人脸。
“一派胡言!到底是谁胡乱攀扯我?待此事了,本老爷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甘焕跳起来怒吼。
沈逾白一拍惊堂木:“甘焕扰乱公堂,威胁证人,按大越律例需捂住口眼。”
话音落下,李班头已捧着块黑布到了近前:“甘老爷,您要不自己蒙上?”
甘焕怒瞪:“你敢!”
李班头无奈摊手,他已经牢牢与知州大人绑定,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朝着衙役们使了个眼色,两名衙役干脆将甘焕按住,李班头麻溜地把他的眼睛一蒙。
甘焕怒极大骂了几句,嘴巴就被塞了什么东西,再愤怒也只能发出“呜呜”声。
沈逾白道:“甘老爷已看不见你们,但是本官看得一清二楚,若谁有隐瞒,本官必以包庇罪论处。”
立刻又有人朗声道:“小民也看到甘老爷将那老儿撞得极严重,还丝毫不悔改,反污蔑那老儿惊了他的马!”
两个人都已经将事情都抖出来,其他人再隐瞒也只能是惹火上身。
左右有人打了头,即便甘老爷往后要怪罪,也只会怪罪最先前开口的两人。
所谓法不责众,何况甘老爷也瞧不见他们。
于是众人纷纷证实当日确是甘老爷撞了人。
回春堂的齐大夫已经没法再掩饰,只能哆哆嗦嗦将曾老爷子的伤势如实说出。
曾庆已从绝望,到不敢置信,再到希望,最后双眼赤红。
他们家终于沉冤得雪了。
终于为爹争回了一口气!
惊堂木一响,沈逾白当堂裁决:“事已明了,此事皆因甘焕当街纵马引起,现本官在此宣判,甘焕占用曾家的房产沙田一应归曾家所有,另甘家需赔付曾老爷子三百两已示补偿。
“好!”
沈逾白话音刚落,衙门口传来一波接一波的叫好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