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写
作者:坚木本木   行世者最新章节     
    我七八岁的那两年里,爸妈都去了杭州打工,把我送到了二姑妈家寄养。住在二姑妈家的两年里,是我儿时甚为快乐的两年,也是我成长最泼乐的两年。

    二姑妈家的生活比我家里好过许多,二姑妈也甚疼爱我,照顾我,关心我,教导我。

    那是2006年的年初,新年刚过,我爸和我妈就带着我去了二姑妈家,跟二姑妈和二姑爷商量,想让我在他们家里养两年,在那里读书上学。这么做,也是因为家里经济条件实在不足,又得供我读书,并又得攒钱建新房子,只靠我爸一个人在外面打工,是不够的,把我妈也带出去便能挣得更多一些,能尽早把建新房子的钱攒够。

    二姑妈和二姑爷都是通情义且愿意帮帮手的人,特别是二姑妈,她知道自己兄弟从小也是家里穷,父亲死得早,是母亲含辛茹苦地把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拉扯大,两个女儿都出了嫁,留下小儿子在家里,如今小儿子也成了家,又有个孩子,养个家多么不容易,自己是做二姐的,当然要尽力帮帮自己的兄弟,便欣然答应了,对我爸说:“孩子放我这,你们就放心吧,我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养大成人了,用不着顾她们,你这孩子我会好好养、好好教的,再者,我这里条件也好,比你那大山上可丰裕多了,对孩子的成长也好,让他有个更好的童年。”

    二姑爷也答应了。

    “我孩子放在你这里,该怎么养就怎么养,不听话了,调皮了,惹事了,该骂你们就骂,该打你们就打!”我爸紧起脸来很实厉,与我二姑妈、二姑爷如是说道。

    “平日里的家活务事,该让他做的,你们要让他做,孩子从小要学得勤快,不能让他学懒了。”我妈也如是与二姑妈、二姑爷说道。也与我说:“在二姑妈家里住着,要听话,不要学坏了,那些坏孩子和不正经的大人不要与他们走得近,离远些。会做的、做的了的事一定要积极地去帮着二姑妈和二姑爷做,你做不了的、不会做的,二姑妈和二姑爷自也不会让你做的。还有你学习上的事,平日里放学回来了,一定要先把作业做完了再去玩,这里玩伴多,但切不能玩疯了心,二姑妈家里的电视、dVd这些东西,你不要太乐手去动,毕竟不是自己家里,不要惹着你二姑爷心里烦。”俗话都说是儿行千里母担忧,而此是母去千里万叮咛。

    我爸与二姑妈、二姑爷在厅里商榷着各些大小事,一些亲戚朋友也在一边,或站着,或坐着,灯火通明,炭火茶水,瓜果糖仁,电视机也正开着,播放着春节新档电视剧,笑谈说论,好不热闹。第二天一早,我爸和我妈就要回家里去了,第三天便去杭州。这临行前夜,睡前,我妈把我叫到大门外,她是有无尽的话要与我说的,“明天早上我和你爸就回去了,后天去杭州,把你留在二姑妈家里,你跟着二姑妈、二姑爷,还有姑爹在一起生活,一定要好好听话,别给你二姑爷和二姑妈添乱添烦。你二姑爷可是个有脾气的人,发起脾气来,再又他体格壮硕,气力大,谁都怕,他扯着嗓子一吼,那可是如雷哄耳。特别是平日里都忙着了,那你可就更要放乖一些,多帮着做些能做的事。肚子就算饿了,你二姑妈做饭的时候,你也别跟在家里催我一样在边上催你二姑妈,要帮着理理碗筷,或是擦抹桌子,摆好椅子。总之,在别人家里不比在自己家里,你二姑妈、二姑爷当然很爱你,不至于让你受委屈,但是住在别人家,总是不能全赖着你来,你要自勤些,独立一些,能自己做的事,不要去指望别人,麻烦别人。我和你爸要到年底过年才能回来,想是我和你爸了,就叫二姑爷给我们打电话,我和你爸会每个星期给你二姑爷和二姑妈打电话的。”

    我妈到底是想得多,考虑得多,二姑妈家屋外洗池对面有一棵柿子树,我妈往树旁稍近了过去,我也跟着过去,还不忘与我叨咛道:“你二姑妈这里人户多,平时不管到谁家里去,都要有礼范,不要大叫大喊,说话一定要礼貌,不管是谁,不管他是怎样的人,不管他有没有礼貌,他若是个没礼貌、屌皮无赖的人,你只离他远一些,少搭理他就是了。记住,别人的那些杂言乱语、歪理邪说,你要明辨开来,你能与他说教就与他说教,不能与他说教,便任他去,你只当耳朵听见了而已,切不得入了脑记了心而潜移深印的默默学了去。你若是好的不学,学了个没正没经的,是会叫人看不起的。若是叫人看不来,在人眼里没了好印象,那便是不会有人在谈聊时说你什么好,别人与你交道时,也不得从心眼里高看你。”

    我妈的语气不焦不急,我听得甚是耐耳。我知道,她明天就要和我爸一起出去打工,去杭州,千里之外,这是临走前与我说的最当听的话。我妈说的,我皆答应着她,我不仅不嫌她啰嗦,还怕她说的不够,我听得毫不离神。其时,是我七岁那年,我就我自己而言,我又不是个笨孩子,我哪里不知道应该注意些什么,哪里不知道什么话是好话,什么话是坏话,什么是应当学的,什么是不应当学的呢?

    那是正月初的一个晚上,夜空中寒光隐隐,我妈侧旁的柿子树是光杈杈的,还没有开出一点的嫩芽、嫩苞,风吹得秃枝摇打作响,我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袄,把棉袄领后的帽子盖过额前。

    “别人的东西不要随便动,人家的里房尽量不要去。与那些孩子们在一起玩,要多注意安全,千万不能闹出事来,磕着碰着了,撞着跌着了,没事什么都好说,若是有事,弄不好是要扯皮骂架的,那会让你二姑爷和二姑妈得多么为难,多么难做啊。和他们一起玩乐,什么时候都不要玩疯了心。”天早已黑了,客厅的灯光穿过大门,大门是竖长方形,左右对半两扇门,两扇门都开着,灯光穿过大门,折亮在门外的平地上,呈斜拉的平行四边形。光的余漫漫在我妈的脸上,仍有近半的光晰,能让我看得清楚我妈较之严肃许多的神情。

    “危险的地方不要去。深山里虽有乐趣,但可千万不得轻易去,即便是跟着你二姑妈和你二姑爷一起去山里砍柴拾禾,也不要盲眼四下乱跑乱去,有些地坑里会有人下的兽夹子。那兽夹子在坑洞里隐蔽的很,坑洞口都是埋兽夹子的人故心用败草,或死树皮,或烂树根,或干土皮遮掩好的,就是不让兔子、野猪、狐貂它们轻易看见而捕不了它们。别说它们,我们人若是不经意望,也是不那么容易就看得见的,要是不小心一脚踩了下去,一只脚可就会被夹断、夹残的。前面,你小阿奶养的那只黑猫,不就是因为到山里乱跑,后头一只脚被兽夹子夹断了,走路只能三只脚着地,一跛一跛的,跑起来,样子更难看。”

    我妈说到小阿奶家的那只黑色的猫,我脑海里便想了起来。

    那是一只本来可爱又活蹦乱跳的一只眼里带笑、洒气快乐的猫,因为独自跑山里去,不小心踩中了别人在地上隐蔽地埋了兽夹子的坑洞,顿时一只后脚连肉带骨的血淋淋的被夹断了,断脚留在了兽夹子上。不过,倒也就是夹断了,它才能忍着剧痛,呼吸急促、全身都在颤巍地从山里回去,小阿奶给它包了扎止了血,才保住了性命。如若它的那只后脚被兽夹子夹得要断不断,自己又挣脱不了,那它可就会死在山里了。

    自从被夹断了腿,小阿奶的黑猫骤然变得伤心极了,行动非常不便,因为流了很多血,断肢又疼得厉害,在窝里养了好几天,才慢慢能站起来伸伸懒腰,走动走动。犹如大病初愈,整只猫明显比之前瘦了,神情憔悴。

    “少了乐活气的猫,你看见它,不也为它感到伤心吗,你到小阿奶家里去,愁眉不乐地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它许久。”

    我妈说着,我的脑海里便立马浮现着小阿奶家那只被兽夹子夹断了一只后腿的猫的形体模样。

    我对小阿奶家那只被兽夹子夹断了一只后腿的猫的记忆想起来了便是清晰的,被兽夹子夹断的是它的右后腿。在我的脑海记忆里,小阿奶家那只猫右后腿被兽夹子夹断前和被兽夹子夹断后的忆像形成了无比先明的对比。右后腿被兽夹子夹断之前,它的眼神是总是带着多么快乐的笑意的,奔跑起来是多么的俊脱快敏,见了我,它会过来与我亲近,我把它抱在怀里,它的身体是多么的爱乎乎的感觉,它会依偎在我的胸前,还稍稍地用脸微微地蹭。而在它的右后腿被兽夹子夹断之后,它变得是多么活乐不起来,眼神里满是伤心落魄,见了我也没见得开心起来,低着头,一瘸一拐地在地上走动,见了生人,更是怕吓得远躲避之,只与小阿奶在一起它才有稳稳的安全感。

    那些捕山物的人是怎么下夹子,他们会把夹子下在哪里,我倒也见过。山里的山物就像河里的鱼儿们一样,鱼儿们吃套在鱼钩上的蚯蚓不知道蚯蚓是套在鱼钩上的,只管一口咬到嘴里去,山里的山物们从下了兽夹子的地方经过,它们也不知道那是陷阱,魔鬼在等着它们从那里过。其实,那些兽夹子,尖着眼寻它,也是能寻得着它的,但实则有些兽夹子下的地方周边对人来说也是危险的。在之前,有一次我跟着酪黎叔叔到山里去,我的脚打滑差点就进了兽夹子坑,幸好酪黎叔叔及时把我拉住了,才有惊无险,没酿成悲剧。我打滑的地方是树林里的一条小路,小路的土皮不是松沙土,也不是干土,而是稍有湿份的黑实泥土。土皮表面长着颇有筋道脚板踩上去不带阻力的草,草叶是水平方向生长,小路是向山上的上坡路,要想不打滑,就得穿防滑能力强的鞋,或是杵根棍子。

    想想,确实也有些后怕。我把我妈的话都深深地记在了心里,“妈,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不会自己一个人独自往深山里跑的,除了埋在隐蔽处的兽夹子非常危险,山里还有蛇呢!那也是叫人害怕的东西。”

    “妈,你放心地跟爸爸去吧,我会听话的,我不会乱跑的,到哪里去,我会跟二姑妈和二姑爷或是紫辰表姐说的。虽然我的性格是勇敢的,但是我也知道什么样的勇敢是聪明的勇敢,什么样的勇敢是愚蠢的勇敢。”

    我妈凝神地看着我。

    “你和爸爸出去打工,把我送到二姑妈这里寄养,我知道你们这么做,都是为了生活,为了我,为了我们家的未来。你和爸爸在外面可也要照顾好自己啊,在外面打工很辛苦,外面坏人又多,做事容易吃亏,你们可也要保护好自己,什么事都要多留些心眼。”我回与我妈说道。

    我妈对我是十分细心、用心的,与我交代了许久才进屋里去。屋里还是热热闹闹,不分不散,坐着的,站着的,稍走动着的,论谈各家的大小趣事、打算、安排。

    姑爹年纪大早睡了,亲戚朋友都散了,各自回家里去了,二姑妈和紫辰表姐在收拾着杂事。角屋里的灯还亮着,火凼里的火依然暖烘烘的,没再加柴。我爸和那些表叔、堂伯、姨舅们晚上喝了些,饭后又与他们闹嗑了许久才散,可是他却精神未厥,不醉不颠,口吐明白,头脑清晰。

    火凼顶上的横梁挂下来一条铁链子,一环套一环,铁链的两头都是S形的挂钩,上面的挂钩是将铁链子挂在横梁上,下面的铁钩是将大铁罐挂在铁链子上。铁罐子正当挂在火尖上,罐子里烧的是水,火烧着,铁罐子在上面挂着,火没烧着,铁罐子也在上面挂着。一年到头,只要到了深秋近冬要烧火凼的月日,铁罐里就整天烧着水。二姑妈家里客多,来了客人就得泡茶泡水,虽然我二姑妈家里有五个开水瓶,二姑妈一早起来就把五个水瓶的开水烧满,但过了早饭不多久,就能空出一两个甚至两三个空瓶来,对像我二姑妈家这样客多,人去来往往的人家,开水瓶哪有空着的习惯。专去烧,费柴、费时、费事又费力,便从铁罐里取开水。我们这里的人家,每天早上起来,特别是冬寒腊月,很多时候都不是先烧灶里的火,而是先烧火凼里的火。因为从被窝里一钻出来,那就百件万物都是冷的,空气是冷的,鞋是冷的,袜子是冷的,房门的把手是冷的,开大门的门把手也是冰冷的,烧火取暖是第一件要事,手脚都暖和了,身上暖和了,才能动开全身去忙活一大早要去干的别的事。二姑妈家的大铁罐,水烧开了,一铁罐能灌满两瓶多开水,灌没了,然后再又往大铁罐里盛满冷水,接着烧。不仅烧水,客多菜多、灶忙替不过来的时候,二姑妈也会用大铁罐炖肉炖汤,围坐在火凼旁烤火的客人们,会帮着控好火候。

    客人、亲戚朋友们基本上都走了,角屋里没了别人,只有我和我爸。

    火凼里的火还正暖热,红通通的炭火正旺,明火浅浅波波。大铁罐里的热水虽无激烈的沸腾之声,圆木盖边沿却被开烫的水蒸气向上猛涌,若拿手指一碰,比试进烧开沸腾的100c的开水后果要严重得多,因为那铁罐盖口边沿的水蒸气的温度远在100c以上。

    我爸坐火凼正前的椅子上,屁股坐下后,双手从屁股下的椅子左右侧档抬起椅子贴紧屁股把椅子往前挪了一挪,再用铁钳把烧得正旺的炭火扒开一些,让炭火更旺,热度更强,散面更大。放下铁钳,向前张开手掌,正对着旺旺的红通炭火前烤,我爸的两只手掌张开,把炭火的旺热百分之九十九遮了去,我坐在他旁边,身上从火凼来的火热顿时消减近无。烤完手掌烤手背,手掌手背翻转翻转,再合紧巴掌,一前一后的快搓,然后双手掌心向内,借着手掌的温热往脸上用劲地上下左右快速揉搓,整个人便目明脑醒,精神矍铄。

    “时候不早了,洗个脚睡觉。”我爸揭开铁罐盖子,看一下水,“去把洗脚盆拿来,我们两个一起洗,水正好。”铁罐盖子揭开后热气直腾腾地往起冒,看下完了我爸便把盖子又盖上,“你去卫生间把脚盆拿来,我去拿毛巾和拖鞋。”

    我和我爸一起出了角屋进屋里各自拿去了。

    我拿来脚盆,放在火凼半米开外的边上,我爸也拿来了两个干毛巾和两双棉拖鞋。我爸从椅子后的小方桌子上拿了一个舀子,从铁罐里往脚盆里一舀一舀地舀水,舀了快到罐底的时候,我爸便把舀子放回了小方桌子上,把铁罐从S型挂钩上提下来,直接把罐底的还有一舀多的水倒进脚盆里,铁罐里的水倒干净了,火凼里还有暖旺的炭火,空铁罐不能再挂回去,否则铁罐会被烧得太干而崩裂。我爸把铁罐圆木盖子盖上,把铁罐放小方桌子脚下靠桌脚放着。

    水有些烫,我跑进屋去,拿了脸盆,接了半盆冷水,兑到脚盆里,兑完顺手把脸盆搁在小方桌子上,等洗完了再顺手带进屋里去。

    我和我爸面对面的坐着,我们一起脱鞋袜,我比我爸脱鞋袜的速度快。彼时,大地冬寒未散,尚未回春,前后日里雨雪交加,西风巡飕。坐在火凼旁,把脚伸进温热的水里,瞬时一股暖气从脚底而上,流通全身,我迅颤了一下,把脚稍稍在脚盆里动一动,更觉舒爽放松,上半身便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头稍朝后仰着。

    “在二姑爷这里要听话啊!”我知道我爸一定要与我谈心的,我的上半身便立马回坐了起来,前起头来,全神的正面看着他,听他与我谈心。

    在我上学之前,我爸的脾气是很不好的,他对我总是凶恶的态度。我不听话,或是看我一副没用的相,他会罚我跪在地上,敲打我的头,打我的屁股。而在我上学之后,他对我的教育思维便进步、改变了,他再极少打过我,对我的教育变为更理性的教育。我从孩童成长为一个少年,后来再成长为一个青少年,而再到现在进入青年时期。而我爸,也随着我的成长而成长为一个更称职的爸爸,对我是用以真心实意,尽心尽力地工作,供我读书,教该如何做人。我爸其实也是一个很懂生活情趣的人。

    “‘跟燕子学飞行,跟乌龟学爬行。’懂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我爸一边用右脚拇指在水里搓着自己的左脚拇指与食指之间的指缝,一边问我。

    这不是一个难问题,不难理解,我爸望着我,我也望着我爸,回与他道:“懂。”

    “燕子是在天空中飞的,它可以飞得又高,又远,而乌龟是在地上爬行的,爬得慢。”我解释道。

    “跟燕子学,可以学飞,飞得高,飞得远;跟乌龟学,四只脚缓慢地爬行。”我接着说道。

    我爸微笑着,“你理解的不错,同样的道理,跟品德高尚、勤奋好学、文明礼貌、思想进步的人学,你便也能成为一个品德高尚、勤奋好学、文明礼貌、思想进步的人,跟素质低下、懒惰愚笨、不懂礼貌不讲文明、思想落后的人学,你就也会受他的影响而变成一个没有素质、又懒又蠢、没礼貌、没有先进思想的人。”

    我在心里牢牢记着我爸说的话。

    我爸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人只能学好,不能学坏。如果学坏了,再想学好,即便学好了,人家不信。坏人是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社会上生而不立的人,是遭人恨骂、远避、抛弃、怨气的人,我们要做好人,而不能做坏人。”

    “看你紫辰大表姐和紫玫二表姐,人长得齐整高长,走路有姿势、有气质,见人大方,有能力,会说话,会做事,你要好好的跟两个表姐学。”

    “当然,肯定的。”

    紫辰和紫玫表姐的确都是我学习的榜样,都是优秀的青年。紫辰表姐有得一手好厨艺,做饭好香好看又好吃,理得一通好家务;紫玫表姐绣得一手好字好画,有不少亲朋好友都来登门向她求画,或是与她商约。

    角屋里只有我和我爸两个人,但我爸还是我轻声地跟我说道:“你二姑爷这里不像我们那大山上,他这里的人家连延几十里,而家户之间总免不了一些是非矛盾。我跟你妈也是没办法才把你送到这来,你不能给你二姑爷和二姑妈添麻烦惹事,特别是你二姑爷,他可是个有发脾气的人,要是发起怒来,我都要怕他三分,他怒喝一声,能让你的心跟着颤跳。你要记住,别人家的事,不管谁家,只要跟你没关系,你就不要去管,你是个小孩子,你不要多嘴多舌。”

    其实,在二姑妈家住了两年,她这里的人家倒还是风气尚好,我没遇见过一些大是大非的激烈矛盾。有的,挺多就是邻里的哪两家人怒恶地吵嘴,但怎样任人听得怎样凶狠竭恨,也没见得真发了疯入了魔的动手。吵骂吵得两家门前来满了人,来的人不只有只是来看“热闹”的,总会有人上前去化解矛盾怨恨,而过了些天,两家的人便又能在一起好好的说话。

    我爸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然后烟雾从鼻孔和稍开的上下唇呼了出来。“虽然说到底不是自个家里,但你在你二姑爷这里住两年倒也好,他这里地界宽广,你能结识到更多的朋友,能和更多的朋友们一起上学放学,能在一起玩,更加宽阔的人际面,这对你的成长是有益的。人生在世,要学会交朋结友,读书要读得好,交朋友也要交得好。”

    我爸那夜的话,在我心里烙刻着,在我之后的人生旅程里,他的这些话始终积极地影响着我。当然,在我后来直到现在的生活中,他也总会无数次地、不厌其烦地,甚至原话不乏地重复于我的耳中。我去年上了大学之后,他每个星期都会给我打一次电话,每一次打电话都会让我入耳一句“在学校要学好,不能学坏,不能瞎搞乱搞”。

    我是个好学生,从小学到大学,我还真就没在学校犯过大错,违纪也是极少,我积极培养着自己的学习兴趣和爱好,也交了许多的好朋友。

    脚洗完了,我爸与我的交心谈话也接近尾声。我们用干毛巾擦干了脚,穿上拖鞋。我爸端起脚盆出去倒掉洗脚水。火凼里的炭火依然明亮,我又脱了拖鞋,抬起双脚,放在炭火上烘一烘。等烘得干暖,我便去睡觉。

    我洗完了便去睡,我爸确是睡不了那么早。紫辰表姐、二姑爷、二姑爷都没睡,他们除了要把屋里屋外都打理好了才能去休息,还得与我爸要说所有要说的话,涉及到各个方面,有关于各事各物的经济打算和安排,对我的教育和监护问题等等。

    我二姑妈家一共有五间卧房,都能安排得过来。那晚,我倒床上便睡得香,直到第二天早上天亮醒来。

    第二天早上,我们一家人与二姑妈一家人围坐一桌吃了早饭,我爸我妈便慢稍着要走了。在屋外,我爸与二姑爷一起抽着饭后烟,作了最后的留话,我妈也收提着要带回去的东西。不过多时,我、二姑妈、二姑爷、紫辰表姐、紫玫表姐便都来到路口,送我爸和我妈回去。

    临走前,我爸妈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走了,你要听话啊!”我爸和我妈一起走着那条一眼望去直到对面稻原宽远处山下的田中小路,望着我妈和我爸的背影越走越远,我不自觉不自控地流下了眼泪,泪水直从两眼里顺着脸颊往下流到下巴角,再落到地上。看见我汪汪的泪水,站在我身边的紫辰表姐赶紧安慰我:“别哭别哭,没事没事,你爸妈会回来的。”我是知道我爸妈回来的,他们只是要出去打工挣钱养家、供我读书、改建新房子,而我流下眼泪,只是看他们愈走愈远去了,心有所触,情而上了心头,才留下了眼泪,我从小就并不是一个好哭的男孩,而是一个爱笑的男孩。

    二姑妈家在一个十分宽阔的河谷边上,屋后依山,屋前下边是一片栗树林地,地里种满了茶叶树,地块析理,沟道纵横。茶叶树是地块锦簇,栗树在茶叶簇中起地而生。

    树林地再往外去,是方块稻田,甚是开阔,直到远处的山脚下。一条河,从屋门外左边尽头的群山里流出来,本在山涧里汇聚而成,到了这小平原,水势缓和,只静静的流,流去屋门外右边的尽头远际里去。

    开旷的平坦稻原,便是得以依靠河水的蕴养灌溉,从而四季郁美,稻谷一年两熟,家家收成丰好,都不曾遇到过极旱大洪,更不曾有过人祸。

    后山前川,风景优美,放眼望去,教人心怀去远。

    在那2006年的早春里,虽天下大雪,平沃还不见春色,各户人家里还要整日围坐在角屋里烤火,但我们这些孩娃儿,却是不怕他有多冷,依然在四下里狂奔野跑,玩得开心乐怀。且说起来,那时日里,我们的友谊是多么的真挚,打雪仗砸得你死我活,各自拼尽全身气力,但同时又是彼此关心保护,你顾我爱。

    得虎,我儿时一直到大的最要好的玩伴、同学之一。我二姑妈家出门往右过两户人家,再下一个竹林小坡,便是得虎的家。得虎是与我同一年出生的,我们出生日期前后相差不到三个月。得虎本性其实并不坏,心眼也不坏,只是因为他发起魔来,实在是教人生怕,整个人手锤脚顿,魔性大闹,甚至是没了些意识,除了他爸能用暴力手段将他控制住而不让他魔而生祸,别的大人都对他无可奈何,怕而远之。相邻的几家的孩子的父母都叫自己孩子尽量不要跟得虎玩,生怕得虎要是玩得火了魔,那真是要出大事。

    我第一次见到得虎,就是他发了魔的样子。

    那日,我跟着我二姑妈一起在我二姑妈出门右边过去的第二户人家里围坐烤火,围坐在一起烤火的人有一大圈,大人有十几个,大多数是大妈、大姐、阿姨,她们都带着自家的小孩,坐在一起交谈聊天。坐了小半个下午,竹林小坡上传来一阵撒闹声,声音孔吼。身边的阿姨姐婶们听那声音心中便明了那是得虎在发魔,她们只是小声音的说论,“得虎那个孩子,发脾气闹起来真是叫人不敢挨近他”,“他去年在家里不知道是什么事惹着他没顺着他的心,当时就大哭大闹,摔扔破捣的,我当时本来是去他家里跟他奶奶借个好线料,结果我被他吓得脑懵胆颤”,“他那孩子心躁起来还真是有些入了魔,我就跟我家子章说了,‘你尽量不要跟得虎在一起玩,他是个危险的人,搞不好会把你伤到,一定要离他远一些’”……

    我站起来往门外往竹林小坡上望了望,还真是,他在那发着狂魔,他爸跟他妈把架住他往回拉,他的双脚在地上狠劲地蹬,身体在撒劲的乱扭,面上的表情甚是魔躁,他爸妈架着他颇为用力,不想让他没了控制,伤出祸事来。

    我看了一两眼,二姑妈立马叫我回去坐下烤火,别多事。

    正月初八,二姑爷送我去河对岸那边的村部小学里去报名。从头天初七的后半夜,天便下着大雪,我和二姑爷是踏着厚厚的积雪田埂道去上学,我们各打着一把伞,走到了学校的时候,伞顶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到了学校收伞的时候,伞上落下来大块小堆的雪,若是合聚成一个雪球,比篮球还要大。

    这里的学校是在一个小山坳子里,隔着操场,教学楼和一排小砖屋相视而望,小砖屋是老师们办公的屋子,其间也有老师们的宿舍,还有商店,最左头是学校的食堂,上下课的电铃就安在食堂进门的左手墙上。

    操场正左侧也是一排小砖屋,正右侧是紧靠着山墙建的一排围墙,围墙下种着一排柳树。到了春天,柳树发了芽,那便是一年独有的风景。

    这个学校最高年级是小学三年级。我并没有在这个学校一直读到三年级,我是从2006年的学前班春季学期读到2007年的小学二年级秋季学期,读了两年,四个学期,到了2008年的二年级春季学期,又回到了许老师的班上,在许老师的班上读完了二年级,二后去乡里的学校开始读三年级。

    我跟着二姑爷找到学前班的报名处,二姑爷帮我报名交学费。报名处的这个老师就是我的班主任李老师,他戴着一副眼镜,脸上带着一抹严正的微笑。

    有一百多名学生到学校来报名,在从校门口进来的人中,我看到了得虎和他奶奶。他奶奶带着他往这里走过来,他也是来报名学前班的,他跟我在一个班上。

    我们刚报完了名,度文表哥也来了,他当时在读二年级,是来报名读二年级。度文表哥的爸爸与我二姑爷是亲兄弟,他叫我二姑妈叫二妈,所以我在学校是不用担心会被别的同学欺负的,因为度文表哥他会帮我。也是,我被别的同学欺负了,度文表哥他是真的每次都在帮我,以致于全校同学们都知道他是我表哥,故而也没有有事没事的来惹我,我在学校的日子过得算是太平。

    在这个学校两年的求学生涯中,我有两个最要好的朋友,一个便是得虎,还有一个是炫明。我们三个每天上学放学都是同路,我们每天都是一起上学放学,我去学校要先从得虎家门口路过,再和得虎一起从炫明家门口路过。

    每天放了学回家,我先把作业独自在房间里做完,再跟着玩伴们在田间、山林、村房屋巷里追跑着疯来奔去,嬉乐闹耍,旮旯犄落里也都不曾无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