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心火
作者:屏秋   冷衣最新章节     
    冷衣心灰意冷地回去。夏花也已经回来了,一个人沉着脸生人勿近,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都主动绕着夏花走,连夏花的贴身侍女也不敢多说什么。

    夏花站在那里就像个制冷机,在哪哪结冰,周身三米之内犹如冰窟。没有微风在身边的她犹显孤寂,而微风不像之前那样叽叽喳喳了,这些天都一言不发,看到夏花都擦肩而过,一个人安静地练字画。

    昔日如胶似漆的情谊如转眼云烟,让人惆怅。

    连微风都不说话了才让人觉得糟糕到了极点,这时候才无比希望她能像平常那样嬉笑吵闹。

    这种沉闷的氛围连呼吸都难受,冷衣刚进来就想逃出去,她游荡一般上了三楼,果不其然在三楼看到兀自起舞的舞雪。

    十指捻如兰花,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全身令人惊叹地摇摆成困难又婀娜的姿势。

    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冷衣瞬间看入迷。舞雪的舞姿曼妙自不消说,最为特别的是舞雪跳舞时表情淡然,眉目虔诚,从无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妩媚。她只为自己而舞,为自己的心而舞。冷衣总能从舞雪的舞蹈中感受到神圣,她就像神座之下祭坛之上祈神的巫女,让人不由得想仰视,毫无媚俗之感。

    冷衣最是喜欢她这种清冷脱俗之美,心无杂念,不掩饰不动摇,是冷衣无法成为的样子。

    等舞雪跳完,冷衣不禁上前说道:“跳得真美。”

    舞雪呼吸微微急促,脸颊泛上红晕,她粲然一笑,双瞳水汪汪的。

    “谢谢,我也觉得今天跳得比一般要好。”

    “太厉害了,”冷衣赞叹道,忽然转念一想有些惆怅,“你就像洛神下凡一样,想想我毫无特长,将来还真不配与你齐名。”

    舞雪眉头缓缓皱起,似乎颇为不解:“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你很想成为花魁吗?”

    冷衣微愣,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舞雪看起来有些生气的样子。她很想脱口而出什么,但眼神一瞬间黯淡下来。

    “没错,我想成为花魁。”

    “为什么?你之前不是这样的?”舞雪震惊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悲伤。

    “你这样说好像很了解我之前什么样似的。”冷衣勉强扯出一抹笑容,眼神转向别处道:“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不成为花魁我会有什么好日子过吗?”

    “也是,我们不会有什么希望的。”舞雪语气沉重地说,朦胧的眼神忽然饱满悲戚,情不自禁地又舞蹈起来。

    对她来说,舞蹈已经像说话一样了,她将所有情感都寓于其中。

    冷衣很羡慕,舞雪起码还有舞蹈,她有什么呢?

    或许,她也可以像舞雪那样热爱舞蹈吗?

    冷衣不再打扰舞雪,悄然离开。她又走出了琢玉阁,当然不是空手出去,提着她小心翼翼私有的软剑。

    被夏花发现的地方她不想再去了,于是走得更远,穿过冒着水汽的池子,躲在离暖风阁不远的一处假山背面,藏在琅琊轩的墙下。

    她先欣赏一番剑光如水,然后脱去厚重的斗篷,起舞弄清影,扫起落雪阵阵。

    抬腿,旋身,反弹琵琶,踢腿,渐渐地冷衣觉得自己变成行侠仗义的女侠,手中的剑虎啸龙吟,仿佛能飞花斩雪,而她或许能策马江湖,踏破河山。弯腰扬颈,是想到了狂歌纵饮的豪情;剑光纵横,是想到了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潇洒……她又想起了前世旅游时见过的风光,渡江春风里,那缥碧的水和高悬的月,她遗憾她活得太少,更多的风景来不及见识。

    她还不甘——她实在是不甘!

    “去你他吗的花魁啊!”

    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同时冷衣用剑把地上的雪扬起三尺高,白雪纷纷地撒在她身上,瞬间白头,别人看到了大概觉得是疯子。

    “你以为我真的想当花魁吗?我有得选吗?”冷衣痛苦地说,舞雪那一瞬间的质疑真的让她受伤了。连舞雪都看出来,她什么尊严都没了。“我不当花魁有谁能告诉我怎么活下去?我要怎么活下去?逃出去吗?怎么逃出去?有没有人带我逃出去?”

    “哈哈,没有人,我为什么不是玛丽苏女主角……哈哈麻痹的!”

    胸口的无名火在燃烧,冷衣此时不想有什么理智了,只管破口大骂,不骂就要死掉了。

    她想到夏花,仿佛夏花就在眼前,她歪头露出疑惑的神情询问:“我当时就很想问了……你躲在假山里哭什么?你这样备受宠爱肆意妄为的大小姐,即使落魄了也被人护着,你哭什么?该躲起来哭的不应该是我么?我可是你的替身,替你成为复仇的工具,该哭的是我!”

    “是我才对!”冷衣猛然踩了旁边的石头几脚,然后累得喘粗气。

    寒冬十一月几乎没有黄昏,天黑一下子就黑了。冷衣跳舞跳累了就坐在假山上休息。心脏的狂热让她感受不到丝毫寒冷,她难以静下心来,也不打算回琢玉阁。

    琢玉阁的气氛让她抓狂,仿佛用鼻子都能闻到各怀鬼胎的气息,夏花想弄死她,弄月想对付夏花,微风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嗅到很不妙的气息,舞雪心思最为单纯但有心之壁。有时候觉得琢玉阁宛如一个斗兽场,她们艳丽地厮杀。

    冷衣为什么喜欢上用剑?她自己也说不清,只是心里有种隐秘的渴慕,想要用剑刺穿某人的心脏,某人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只要挡在她面前阻碍她的通通都去死。

    “都去死吧,这样我就能获得自由了。”

    四周无人,只有静谧的雪和沉默的天地听到她暴戾的低喃,因此她又哈哈笑了。

    “或许我死呢?”冷衣轻声说。

    “可我不想死。”又道。

    “但我也不想活。”冷衣仰头瘫倒。

    此时云层散开,弯月发出微弱的白光,朦朦胧胧难以看真切。

    寒冬连见到明月都是一种奢侈,更别说照耀她了。

    突然冷衣觉得很不对劲,因为她在外面待了这么久,都丝毫感觉不到冷,心脏依旧躁动不安,仿佛有无尽躁火焚烧五内。她难受地揪住胸口,只觉得很憋屈。

    既然这样的话就脱衣服吧。

    她脱下衣裳,让自己的皮肤一点一点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一开始只把胸口露出来,冰冰凉凉的触觉颇为舒服,她就把上衣全脱下来,这种感觉好像卸下了什么枷锁似的,让她得到片刻的轻松与宁静。

    点点雪花飘到她的身上,又开始下雪了,冷衣静坐着感受细雪的抚摸,恍恍惚惚地感到困倦。

    她又躺下来看月亮,月亮随着云层缓缓移动,时明时暗。冷衣的眼皮渐渐沉重,感觉她可能就此睡去了。

    睡之前想先什么遗言吧……算了没想出来……

    冷衣打算就此安详闭眼了,忽然眼前一黑,什么东西把月亮遮住了。是黑色的鸟吗?它蹲在屋顶上一动不动。

    咦这大鸟动了,轻盈地从屋顶飞下来,它好像没有翅膀,朝着冷衣慢慢走近。

    “你是谁?”

    “真的是你?真是……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