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之八
作者:夏阿宁   龙门杀手经纪人日记最新章节     
    为了接那个该死的电话,奎宁不得不站在长廊的石柱后,躲避接连的剑气。

    阴影中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在石屑纷飞中倾听着什么,垂下的手指轻扣,等待着什么。

    “彦吾兄。”

    爱德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奎宁的嘴巴微张,神色有一抹一闪而过的怪异,却又强自忍住什么。

    我很疑惑,我知道对方似乎在等待,但没有想过他等待的人是爱德华。

    在我分神的瞬间,奎宁低身,任由我手中的赤霄剑劈开他头顶的石柱。

    被劈开的石柱轰然倒地,空气中一瞬间满是烟尘。

    多年习武的直觉告诉我危险将临,那是一种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打颤的感觉。

    太坏了。

    我们所在的地面发出结构彻底粉碎破开的声音。

    在我脚下失去支撑的瞬间,死神降临。

    “quinine!”

    我听见爱德华用乌萨斯语吼叫。

    也许这就是奎宁这个名字最原始的来由。

    我聚精会神,决定靠着蛮力挡下这一击。

    空无一人。

    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一般,奎宁咻地穿过长廊,身影隐匿在黑暗中不见。

    ——

    “后来呢?”

    根据魏彦吾的说法,他对夏奎宁的印象绝对称不上是好。可是,他如今的态度却完全根本不像是这么回事。

    “真要说起来,完全是科西切暗中推动的结果。”

    “我和爱德华回到画室,画家和他的女友都已经死去。”

    ——

    顺着她死前的余光,我和爱德华看到了挂在墙上巨大的油彩画。

    那是幅极其矛盾的画,在我和画家认识初期,他还经常在那上面涂涂抹抹。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所绘制的肖像画越来越多,这幅画也被蒙上画布,不再被创作。

    两人相拥着死去前,那幅画再度被揭开。

    画中,全身散发白光的神像从底部开始溃烂崩坏,无数被淤泥染成漆黑的人手从淤泥中生出,拉扯着想要朝光芒奔跑的纯白。

    典型的善恶对立,充满了宗教的神圣,却又透着诡异。

    画家所在的画室原本是个仓库,里头放满了大大小小的画。爱德华不忍这些画作蒙尘,我和几个朋友也正因为一些原因无所事事。

    因此在整理这些画作和手稿时,我们也从中得到了差点被忽视的真相。

    原来,任何病痛折磨,都抵不上心灵磨损。

    原来,两人的悲剧并非命运使然,而是有人在暗中作梗。

    画家的女友认为,如果不是自己,爱人绝对不会放弃理想,如今身处险境。

    而画家却总是疲于奔命,忽视了身后的爱人。

    藏匿在光明中的黑暗不是疾病也不是偏见,而是两颗渐行渐远的心。

    他们都应该停下来进行交流,但他们都不忍心停下。

    为了自己,也为了爱人。

    “就在一周前,她得到了奎宁的联系方式。”

    或许只是在一次争吵后,或许只是在一次病痛发作后,又或许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早晨醒来,突然想要死去。

    画家的女友按下了自毁按钮。

    女人希望自己能够死在这幅画前,用自己的血液完成最后的几笔,所以下了单。

    “请忘了我。”

    “但又别那么快忘记。”

    被描绘人性的画作吸引的灵魂,本身也是扭曲绝望和希望的螺旋。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有人,提前告知画家悲剧即将发生。

    这是夏阿宁后来自己告诉爱德华的。

    他动手时,男人像是提前预知般从幕后冲出,替少女挡下割开大动脉的一击。

    血,一下子将画作中的白与黑,光与暗抹灭。

    重新创造出一条交织不清的分界线。

    哪里都是血。

    连奎宁自己都很疑惑,为什么这个几乎不能熟练运用源石技艺的男人,能够无声无息从自己背后蹿出。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必须送她去死,这是说好的。”

    唯一可惜的地方,我和爱德华半路杀出。

    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分说就把奎宁当成科西切的走狗。

    ——

    说到这里,魏彦吾的嘴角有些凄惨的笑意。

    我一点都不奇怪。

    这就是那个人能干出来的事。

    只能是他,还得是他。

    ——

    “我们那时还太年轻,以为只是单纯的命运弄人。”

    “直到后来接连好几次类似的事件,不断被处理的线人,才让我们意识到这是某人暗中拨弄人心的结果。”

    “这片大地上,安葬只是个理想化的说辞,因为所有的坟墓最后都会消失,没人能安静的永眠,却永远有人选择向命运妥协。”

    “遇着天灾,碰上战争,遭到废弃,等等。只要一座城市消失了,葬在城市上的死者一样会灰飞烟灭。”

    “……”

    眼前的男人一直在说。

    他说的话比之前十年里加起来对我说的话都要多。

    也许是太多了,多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能矗立在原地,手中紧紧握着赤霄的剑柄,仿佛那是我唯一能倚靠的东西。

    “……我面会过了‘科西切’。他可能比你我想的还要邪恶。”

    鼓起勇气开口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陌生又熟悉。

    我想继续说点什么,替奎宁辩解,替塔露拉辩解,也替做自己辩解。

    但我只是继续沉默。

    我垂下眼,继续盯着坟前那束血红的山茶花。

    说起倚靠,没有人比夏奎宁更加孤独。

    他可以,我也可以。

    “我可以想象。”

    魏彦吾叹了口气。

    “夏奎宁,据他说,他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单纯的刽子手。”

    “尽管如此,他那无知无觉的异常,还是令人印象深刻。”

    ——

    爱德华比我更早知道夏奎宁是长生种。

    是接近不死的存在。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早在爱德华旅居至乌萨斯时就相识。后来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让两人断交。

    每一次照面,夏奎宁那种游刃有余,又始终对生命无所谓的态度,让我完全把他认定为敌人。

    但塔露拉的父亲,爱德华却始终坚持他只是因为那些独属于夏奎宁的回忆太过痛苦,以至于他被科西切蛊惑利用。

    我记得很清楚,在一次源石炸弹爆炸的余波中,奎宁也曾不顾一切将爱德华护在身后。

    烟尘散去后,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整个人像是从血池中捞出。

    爱德华说“没办法,谁叫他就是这种为了朋友奋不顾身的人。”

    至死不渝。

    也是在那之后我才知晓,夏奎宁不会被感染的秘密。

    也理解了爱德华的偏袒。

    在爱德华认知中,奎宁是属于生来就没有选择的那类。

    因为圣愚和邪魔的仪式失去过往记忆,意识混乱,甚至时常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反复作为帝国的武器被利用。

    爱德华希望我们不要因为偏见而将奎宁视作敌人,而是尝试去理解,感化他。

    我同意。

    毕竟——

    创造一个强大的敌人和结交一个可靠的盟友,谁都知道要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