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他走上楼梯，走进这个小小的阁楼，广播室的赵晓燕同学，却是一脸的冷若冰霜，令他演说的热情，一下子冷却下来。

    这时，他就会想到，刚才所有的热切的目光，轰轰烈烈的掌声，是不是一种虚幻？你所说的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语和事例，对楼下的他们，真的有用吗？换作别人来说，会不会说得更好？

    在赵同学面前，说实在的，他是有一点点的自卑在的，好在她是学生，自己是老师，还算是个校领导。

    “下周，你写好一个稿子来，我来念吧。就写关于钓鱼岛问题的。”他带着商量的口气说道。

    “不行，老师，我不会写呢，要不，你写好稿子来，我来念。老师，说真的，我的普通话比您标准呢。”她微微抬起头，不容商量的语气。

    “晓燕同学，这样不太好吧，我写好来，肯定我要念呀，要不，我不成了你的秘书？”他有点难堪。

    “这个？写稿子您最好，念稿子我最行，这不该你写我念？各自发挥所长，有什么问题？”她一脸的想不通。

    “你？你……”他竟无语凝噎。

    “好了，我要去上课了。还是照旧吧。”赵同学收拾好广播室，关好电源，头也不回地下去了。

    这同学！他一点也不恼怒。他只是想，大户人家的孩子就是大方，不仅漂亮得体，说话也干脆利落，从不为难自己，为难别人也是义正辞严。难怪她姐姐能嫁给乡长，不仅仅是漂亮的缘故啊！还有普通话，姐妹俩说得，简直跟广播电台一模一样。

    如果乌拉能有她姐妹俩的素质？他又异想天开了，就是少活几年命，也无所谓啊。

    不过，伟燕同学自从出嫁之后，好像身材臃肿得厉害呢，他有一次在什么地方远远地看过她，对了，在马路上，她坐在后面，乡长骑着嘉陵70，飞驰而过，她的身体，明显比乡长胖多了，上上下下都鼓起来了，包括脸，压在乡长的脑后勺上，跟读书时候的窈窕身材判若两人。

    女人的变化，会这么大吗？

    乌拉的腰比未嫁的她粗，如果照伟燕的比例发展？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因为上课铃声响了，他要去上他的语文课了。

    不管怎么说，晓燕同学还是很可爱的，跟他在学校的事业一样，正蒸蒸日上，平稳发展。

    但他与乌拉的关系，却走在两个极端了。

    因为她大爷的出现，她愿意与他牵手。

    因为她大爷的奚落，她愿意与他拥抱。

    她大爷越是让他难受，她越是给他优惠和温存。“那么，我是不是应该感谢她大爷呢？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对我的伤害，成了她对我的补偿。”他苦笑了几声，“这算是什么命运啊？”

    关键的问题是，她对自己的温存，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补偿她大爷对自己伤害的无奈？

    如果是无奈，那她的内心，得有多痛苦？自己的所谓幸福，如果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这算不算残忍呢？

    那天晚上她和她大爷在床边的对话，是不是她的真心呢？如果是真心，现在这样对他，就是对她大爷的背叛，对她自己的背叛，也是对他的欺骗，这样下去，会走向一个什么的结局呢？让三方都不愿意，都不满意，这是怎样的局啊！

    她大爷！为什么要出现她大爷？！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的极为宝贵的温存时间里，他的脑海中不再出现玉卿姐姐和查理先生，而是站满了她的肥壮的大爷，在炽热的阳光下，而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趴着她瘦削的爸爸。

    “你大爷……”他试探着问道。

    “我大爷？”她抱紧了紧他的腰。

    “他好帅气啊！”他本想说：“你大爷口气好大啊！”但临时改了口。

    “是啊，他年轻的时候更帅呢！”她的眼中泛着牛郎星的光，从松树间泻了下来。

    “你是说他现在也很帅？”他莫名其妙。

    “难道他现在不帅？”她皱起眉头，嘟起嘴巴。

    “帅，当然帅！”他不服气。胖成这样，穿成这样，头发出落成那样，也能叫帅？

    “比你高，比你壮，比你重，还不能叫帅？”她语气很坚决。

    他软了下来。是啊，这家伙官还当得大，又有曾经很时髦的吉普车，肯定很有钱，修车钓鱼都是好手，说话底气十足，这样，能算丑吗？

    他心中酸水泛起，他知道这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别不高兴啦！”她摇了摇屁股，下面向前顶了一顶。这一顶不要紧，他失落的情绪像潮水般退去，汹涌的血液像波浪般冲来，玉卿姐姐的痛苦的姿容又出现在他的脑海。

    “等你考上了研究生，你会比他更帅的！”她的上身也倾了过来，不再防备他的嘴巴。

    “可是，他说话很不注意别人的心情呢。”他想到这家伙挑剔他的工资，他的房子，心里的气就忍不住涌上来。

    “哈，他这——这不是要激励你嘛？！”她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像自我解嘲，又像暗中嘲笑他。

    “可我听了，心中总是不快乐！”

    “你再不快乐，千万不要表现出来哈。否则，我对你不会客气！”她松开了抱他的手，向前推他，挣脱了他的拥抱，退后了两三步。

    他心中一惊，知道自己放肆了，唉，一给自己宽松，自己就要犯错，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经常让自己后悔的毛病呢？你这样说了，有哪一次得了什么好处呢，不是每次都闯祸吗？

    “我怎么会呢？你也看到了的，我在他面前，是毕恭毕敬的，步步留心，时时在意，像林黛玉第一次进贾府呢！”

    “我不管你什么林黛玉！假府还是真府，你要向我保证，不许说大爷的坏话，不许因为我大爷不高兴！”她严肃认真的样子看起来是真的。

    他脸红了，又青了，僵硬得像一块冰冷的铁皮。她大爷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对她是怎么的好？让她要他发那样的誓？难道大爷比她老爸还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