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乐仪从躺椅里站起身,走向主座。
她休息的地方,是药圃庄子上原来的宅院主屋,摆设清幽。
不管是书桌、圈椅、还是案几、碧纱厨……一一都散发着古雅田园的韵致。
经过博古架的时候,她顺手拿过一个形状圆润的黄花梨瑞兽,摩挲着它脑袋上的圆润犄角。
瑥羽在小火炉上用瓷罐煮着林檎枣花茶,空气中弥漫开了一股淡淡的果香和花香,混合着丝丝甜美。
当茶汤的颜色变得金黄透亮,他用长勺舀进公道杯,自己尝过后,给公主倒了一杯。
“殿下尝尝,芳香不腻口。 ”
楚乐仪饮着清新的果茶,捡着重要的同瑥羽讲。
瑶贵妃、宰相陈琰、五皇子、言曦公主这一家子关系牵扯,还有她与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恩怨。
瑥羽在朝中重要官员的家中安插了情报密网的眼线,一些官员常光顾的烟花之地或酒楼,也有他的暗桩。
无论在朝堂还是在市井,他多少都能掌握政局的一些风吹草动。
这一切布置,都因为他对公主很是担忧。
秋猎时,公主为了替他报仇不惜冒险。
他害怕公主自身会受到波及,故而无所不用其极的窥探朝局。
通过各种明暗的渠道,获取关于朝堂上的情报,以求及时发现潜在的威胁。
公主今日对他开诚布公的说的这些,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五皇子此次来,不是普通的寻衅找事。
恐怕与通敌案脱不了关系。
瑥羽望着公主,眼中有疼惜,
“殿下,看来五皇子殿下此举,明着是在打铁矿的主意,暗中或是在借由铁矿生事,用您的事威胁太子殿下办案进程。”
“幸得您临危不乱,将他扣下,闹了这一场,把铁矿与村民的潜在的冲突,变成了村民与五皇子殿下的冲突。”
“就是委屈了您。”瑥羽目光沉沉的看着她的脖颈红痕。
楚乐仪见他把局势看的这么通透,朝他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赵俭峰那样子,是谁都不想招惹啊。他呈给父皇的卷宗上会怎么写,一定会偏向对他影响大的那一方。”
“此事若是偏向了楚乐铭,朝廷必然处置那些村民,会致使铁矿与附近村民误会不合,民愤难平,极有可能发展成长长久久的恩怨。”
“此事若是偏向我的说法,定成‘活人祭’。倒能让楚乐铭吃苦头受重罚,不敢再犯。”
楚乐仪沉吟片刻,“但不利于铁矿的名声,毕竟事情是在铁矿门口做的。”
“我与他又都是一家子,天下人怎么知道,是不是我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
楚乐仪一边说一遍想,虽然只是低级的寻衅,却让人进退两难。
就算她解决了也只能管一时之困,留下遗祸。
这招数是楚乐铭那等脑子能想出来的吗?
瑥羽望着火炉上咕嘟冒泡的茶汤,安慰公主,
“定成‘活人祭’已经算是最好解法,若只是简单驳了他这次,他下一次还会指使人再缠上来闹事。”
“五皇子的势力与普通人不同,闹起事来更难消解,从府尹的态度来看,就能表明了。”
“圣上会站在您这边还好……”瑥羽低低的说出来,他听过公主醉酒之后骂圣上,但他还不确定圣上对公主的态度,他想问清楚确定了才好布局。
“我父皇……”楚乐仪知晓周围都已清场,侍卫在远远的守卫着,故而说话也没了顾忌,“指望不上。”
瑥羽没想到尊贵的公主,竟是处在这样的境地,心头一紧。
兀自转移了话题,不再提,“殿下,五皇子殿下他们,如此坐不住,说明太子殿下已经查到了关键之处。”
他声音变得低了,“太子殿下会为了您,与他们私下妥协吗?”
瑥羽含着期待的目光,“如果太子殿下给了他们想要的结案结果,他们就不会在矿上找事,今天的事也很容易就能消的无影无踪。”
楚乐仪笑了,“你觉得可能吗?铁矿的利益只会夹杂在他们的争斗中,变成牺牲品。”
“若是通敌案真的牵扯到了楚乐铭,此事我皇兄绝不可能妥协。”
“多好的肃清机会,楚乐铭最好一败涂地,再也不能翻身去肖想别的位置。”
“他舅舅陈琰,就算官至宰相,也没了指望了。”
“朝野的风向,能因此事变个天。”
楚乐仪冷静的下着结论,“如果我是皇兄,我也绝不会放过这个绝佳机会的。”
瑥羽对此并没有意外,两件事都确定了。
两个最能指望的人,圣上和太子殿下,都会有各自的权衡,都不一定会站在公主这边。
那只能走别的路。
楚乐仪隐隐有个想法,但不能对瑥羽说,怕吓着他。
她嘱咐瑥羽,“你同苏淳锦把各中厉害讲说清楚,加强矿场人员的管束。侍卫也需要加人日夜巡逻。”
“妥善安置那些受伤的村民,叫人在周围的村子里贴上告示,告诉村民,言明药圃铁矿与乡邻和睦的心。”
“矿上这边暂时能做的就是这样了,若有朝廷的人来问,仍按照疑似五皇子行‘活人祭’来说。”
瑥羽点头应下,“殿下,瑥羽有一策,您听了,不要动怒可好?”
楚乐仪心说他这个能作能闹的,要是她哪次都动怒,岂不是要气死。“你说。”
瑥羽尽量放缓语气,显得不那么突兀,怕吓着她,
“我听闻五皇子殿下,嗜赌,久赌必输,一定会缺银钱的,我想以攀附的名义,暗中资助他一些钱。”
“你怎么知道他嗜赌?”楚乐仪凝神看他。
瑥羽认真回答她,“还是先前我做矿上的经营调查时,买的一些人手,我也是偶然得知的。”
楚乐仪想起来了,但仍然疑惑,“你给他钱干什么?是什么主意?”
“向五皇子示好,取得他的一点金钱信任。”
“然后呢?”
“换几次不同的地方,约定让他不带人亲自拿钱,到第五次的时候,约在野外僻静处……”
楚乐仪看着他温和的样子,“嗯?野外?”
瑥羽状似无辜,皱着俊眉生怕她生气,轻轻靠近她耳朵边,小声说,
“殿下,给的钱都会是小锭的银子,市面上流通很多,不容易查到。”
“五皇子若是赌红了眼,又有几次拿到钱的信任在,是不会警惕的。”
“即便有人跟着他保护他,只要我的人布下绝杀之阵……”瑥羽没有说完,低垂着头。
目光在她把玩的瑞兽上流连,好想变成这个小兽,想长这样圆圆的犄角给公主摸。
楚乐仪放下茶杯,深深的看着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瑥羽。”
这张温润娇弱的表皮下,竟是这么有种的内在吗?
他一平民怎么能有种成这样?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怕吓着他,完全是多此一举。
瑥羽低下头不敢看公主,语气轻柔绵软,解释着,
“殿下,他消失了,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了。您今天差点被他逼死……”
楚乐仪,“我那是做戏的……”而且那场“事故”完全是她搞出来的。
“不是,您脖子上的刀痕就是证据。”瑥羽的模样,单纯无害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