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青悦从厅外拿来一根胳膊粗,浑身布满倒刺的铁鞭,朝颜和道俊两人吓得直哆嗦。
“娘,孩儿知错了,这鞭子...可否不打?”朝颜讨好地拉拉南安公主的衣摆。
南安公主冷哼一声,蹲下身子看着朝颜。
“现在知道求饶了?当初偷跑出去时,可想过这些?”
朝颜低着头不敢说话,啪嗒两声,两滴圆滚滚的泪珠落于地面。
“娘,这一年孩儿吃尽了苦头,每当孩儿躺在床上时,想得都是要是娘在身边就好了,有娘在,我定不会受诸多委屈。”
说着,朝颜抬起手默默擦拭眼角,又摸着胸脯剧烈咳嗽几声,带着哭腔吟唱道:
“世上只有娘的好,有娘的孩子就是宝,没娘的娃娃像颗草哇,像颗草~”
声音悲怆缥缈,再配上那张楚楚可怜的哭脸,连在一旁候着的平李都忍不住落泪。
“夫人,如今小姐公子都好生的回来了,这家法就算了吧,您瞧瞧小姐的脸,面黄枯瘦的,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南安公主手握铁鞭,是打也不得,不打也不得。
打吧,她见朝颜这可怜的模样,也心疼得不得了。
不打吧,这两个竖子私逃出府一载,不打难消她心头之恨。
她看了眼在边上发愣的道俊,一鞭子打在道俊的身上。
“啊~”道俊猛地受了一击,疼得龇牙咧嘴。
“道俊,都是你没照看好妹妹,这一鞭子,你服不服?”
道俊哪敢说不服,这家中六口人,独独他地位最低,受罚最多。
“服服服,不敢不服。”
南安公主见道俊吃瘪的模样,背过身止不住地捂嘴偷笑。她将铁鞭递给青悦,转身将颜颜扶起来。
“颜颜,娘不是非要打你,只是你留下封书信就跑,娘实在担心得紧。”
“女子家,在家相夫教子才是要紧事,你以后还是莫要掺和进朝堂中。”
朝颜轻轻点点头,心中想着,如今她想脱身也难了。
“平李,去请严太医来,为郡主好好把把脉。”
“是。”
平李见南安公主没有再打二人的意思,放心地出府离去。
“门外偷听墙角的,进来吧,蹲着不累吗?”南安公主对厅外喊道。
不过一会,凤皇若无其事地整理衣摆走进厅内,见道俊还跪在地上,揶揄道:
“哟,三弟怎的还跪在地上?是地上比较舒服吗?”
道俊恼怒地瞪了凤皇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想跪的啊?!
“起来吧,别跪着了。”
得到准允,道俊生怕南安公主反悔,急忙站起身坐到右侧的凳子上。厅内侍奉的侍女立刻上前为几人奉上茶水,小点,随即恭候在角落。
南安公主怜爱的对朝颜的脸瞧了又瞧,“瞧瞧,若不是你与你爹他们一起回来,我倒真认不出你。”
“怎的出去一载,面黄肌瘦成这般模样。头上连半根珠钗都不带,哪还有郡主的样子。”
朝颜知南安公主是真心疼自己,并未对这些话生气。
“娘,出门在外自是多有不便,我养几日便好了。”
“也好,我早些便命人做了些滋补的药膳,稍后你多用些。”南安公主拍着朝颜的手轻轻说道,又看向对面不争气的道俊。
“俊儿,你倒是没什么变化,长高了些,是越发像你爹年轻时的模样了。”
道俊正往嘴中递了一口酥,听到南安公主这话,生生被呛得上气不接下气。
家中人人皆知阳平王年轻时貌比潘安,虽是武将,却生得柔美之至,若是扮成女子,也无人会生疑。
说他越发像爹,岂不就是说他越来越娘化?不行,他杜道俊可是立志要位列三公之首的,怎能受皮囊侵扰。
“爹娘给三弟取得名字真是甚好,如今三弟也是不负盛名。”凤皇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浅笑着望着对面的道俊。
“二兄,论样貌我可比不过你,仙人之姿。”道俊毫不客气地回击。
凤皇和道俊两人自小便不对付,总能因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理由掐架。当然,多半是凤皇挑起来的。
阳平王与南安公主私下曾探讨过个中缘由,发现原是凤皇太无趣,家中仅有道俊一人可供他逗乐。
道生端正不阿,常年在外,朝颜身为女子,且是家中老幺,自是最受喜爱。唯有道俊,用阳平王的话来讲就是——结实耐造。
坐在上首的南安公主拉着朝颜隔岸观火,一会猜猜两人谁会获胜,一会询问朝颜在凉州之事。
直至戌时,阳平王与道生二人才返回家中,杜家老小可算是聚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饭毕,小辈们一个比一个溜得快,一点儿也不耽误爹娘团聚。
深夜,阳平王搂紧怀中的娘子,享受难得的美满。
“杜郎,早些时辰严太医来为颜颜诊治过,说颜颜落下了病根,恐难痊愈。”
“不要担心,京中医师众多,总能想到办法的。”
南安公主叹了口气,情绪低落地问道:“那件事,真是皇妹所为吗?”
“嗯,她在陛下面前亲口承认的。”
阳平王轻拍南安公主的背安慰,“风儿,此事已经过去,莫要自忧。现下我们一家团聚,好生活着才是最要紧之事。”
南安公主收紧自己的胳膊,将头靠近阳平王的怀中。
“是啊,你们都回来了,这府中也总算是热闹多了。”
“风儿,过几日除夕,我想请一人到府中共聚,届时要麻烦你为他准备一间住处。”
“好,是什么人?”
“你见了就知道了。”
世人的悲欢离合并不能共通,就如此时阳平王府一隅温情四散,一隅酣睡淋漓,一隅紧盯丹炉,一隅案前阅卷。
还有一人,望月兴叹。
“小姐,更深露重,你身子虚,受不得凉。”
朝颜的贴身婢女絮絮将燕窝放至桌上,快步走过来关窗。
“絮絮,我不在的这一年,你想我吗?”
“小姐说的什么话,奴婢当然想你了。”
“那你说,他现在想我吗?”
“小姐说谁?”
朝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坐到桌前,木然地搅动着碗中吃食。
清晨一别,再见甚难。
也不知他现下身在何处,可还睡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