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是真疯了！”道生率先呵斥。
道俊跳下太师椅，紧皱着双眉，手背贴上朝颜的额头。
“你是不是跟着昙曜修行，把脑子修坏了？哪有人咒自家爹死的。”
凤皇少见地也板起脸来，接话怒怼道：
“她是先前的毒还没解完吧？要不要再用三昧真火烘烤几日，把脑子里的水蒸发得干净些。”
朝颜无力地仰天长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她说的这些很难被接受，但好歹也是一家人，没必要上升到人身攻击吧？
她一把拍开道俊的手，义正言辞地强调：
“我都说了！我没有疯！我现在非常的清醒！”
“这个~”朝颜用力拍了下身后的白板，“不阻止的话，是绝对会发生的预言。”
道俊丢给朝颜一个嫌弃的眼神，转而问昙曜：
“你就任她这样胡闹？一家之主的威严呢？”
昙曜弯腰对道俊行了一礼，答道：
“颜颜所说未必是胡言乱语，不如诸位且先听她说完？”
语毕，他想了想，又补充：
“我们家的一家之主是颜颜，贫僧没有威严。”
朝颜得意地挑挑眉，看吧，看吧，踢到铁板了吧。
道俊无语至极地冷哼一声，真是好一对互补的妙人啊，堂堂高僧，竟被一个小女子压得死死的，丢人！
“三位兄长皆知，我前些时日因身中剧毒陷入昏迷，幸得高僧相救。此高僧就是以卜算之术闻名的昙无谶，亦是昙曜与我的师父。”
朝颜缓缓说道，她尽量将语气放得轻柔些，避免短时间内再次刺激到他们。
“昙无谶？他不是死了吗？”凤皇问。
他修道之时也听过昙无谶的名讳，当时魏帝想要邀他来魏国，临行前不知怎么就暴毙了，这事他和他的道友可没少讨论。
朝颜对着凤皇点了下头，转头问道生：
“大兄，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在边境，有人托你送一本经书给我？”
“嗯，待我去寻人时，他已经走了。”道生答。
“那人就是昙无谶。”朝颜顿了顿，侧身对身旁的昙曜说，“这就是为什么《涅盘经》会在我的手上。”
昙曜微微勾起嘴角，“想来是师父知道沙门会经历诸多磨难，我也会与你再见，所以才提前交给了你保管。”
朝颜与昙曜相视一笑，又对着杜家三子解释：
“正是因为师父的卜算，所以他才能逃脱凉王的追杀，并且在我身中剧毒之时，前来救我。”
“我昏睡的那几日做了一场大梦，在梦中看到了所有人的未来。”
一时间，杜家三子谁都没有接话。
在梦里看到未来？这又是什么鬼话？简直是不堪入耳的疯言疯语。
道俊给凤皇抛去一个眼神，凤皇又看向冷着脸的道生，道生则盯着前方站着的一对壁人，握着的拳头默默绷紧。
“将来我可有位列三公？”道俊打趣道。
“没有，王府被满门抄斩。”朝颜泼了盆冷水。
“哈？满门抄斩？”凤皇完全不能接受他们会落到这副田地，“有娘在，还能被满门抄斩，你们谁把外翁杀了吗？”
“嗯，我杀的。”
朝颜淡淡地答道，就像在说我今晚杀了只鸡那么简单。
屋内又陷入一片沉默，是无语至极的沉默，是满头黑线的沉默。
过了许久，道俊才艰难地开了口：
“你杀陛下做什么？”
“因为他要先杀了我和昙曜。”朝颜答。
“……”
道俊又不淡定地跳下太师椅，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转圈，试图去理解朝颜话里的意思。
可理解来理解去，他反倒先把自己给逼疯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胡话？陛下杀昙曜我能理解，陛下为什么要杀你？你又为什么要弑君？就为了他啊？”
朝颜默默点了下头，“没错。”随即她又匆忙地摇了摇头，“还因为陛下杀了爹。”
道俊重重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这都是些什么事啊，他是管不了了。
“大兄，你快给她两下子，我怀疑她被鬼上身了。”
道生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细看之下，握住茶杯的那只手并不如面上的镇定。
“昙曜，你的反应太过冷静了。”
昙曜与朝颜对视一眼，答道：
“颜颜梦中所见，我皆能看见。贫僧作证，她所言非虚。”
“你们的佛珠竟然有这么好用？”
说着，凤皇走上前抓住昙曜的念珠，问昙曜：
“来来来，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昙曜无奈地笑笑，“你应是在想，佛经害人，我与颜颜都深受其害。”
“不是，我是在想，你们这么诓骗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想谋夺我们的小金库吗？”
“你那点小金库我才看不上。”
朝颜走到两人中间，拿回念珠递给昙曜。
“二兄，礼部是不是算出我与卢统应于四月初六成亲？”
“你怎么知道？”
凤皇震惊地反问，这事是今日魏帝私下的命令，他们都还没来得及上报，没道理这么快就被传了出来。
“因为在梦境中，我确实与卢统成了亲，并且婚事由礼部督办。”
“如此，二兄可信我了？”朝颜直视着凤皇的眼睛问。
凤皇连退两步，双眸不停在昙曜与朝颜之间来回打量。
“你们真看见未来了？”
朝颜点点头，她看向窗外已经点起灯笼的街市，拖不得了，得尽快进入正题。
“无论你们信不信我，这事关系到很多人，我没有理由害自家人。”
“原本太子对我下毒，是想以我相要挟，逼昙曜为他效力。其后更是戳破我与昙曜的绯闻，进而影响到沙门的处境。”
“如今这两件事都被我化解了，那么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昙曜不再听从于他，我也不会被迫与卢统成亲。”
“原本爹的意外是在明年春，但后来我才发现，爹与玄高法师逝世于同一年，玄高法师已死，那么爹…”
“确定是魏帝杀的？”道生直戳问题的重点。
“不止魏帝，还有太子。”
杜家三子又是倒吸一口凉气，道俊连连追问：
“为什么？爹不是已经站到太子的麾下了吗？就算他们真要对爹下手，总要顾忌一下娘吧？”
朝颜的眉头微皱，走到白板前又翻开第二张纸：
「崔浩已知昙曜身世，或将泄密给魏帝。」
“不可能，崔司徒又不是没与昙曜接触过，他怎么认出来的？”凤皇对这条提出质疑。
“如果他看到过昙曜世俗的打扮呢？”
除此之外，朝颜找不到昙曜身份泄露的第二个原因。
“极易认出。”
由不得道生不承认，若是昙曜穿上铠甲，定会与画上的邱将军一模一样。
经过朝颜的点拨，昙曜此刻也明白了，崔浩要对他下手并不是因为两派或者宗教之争，而是他的身世。
“难怪你今日要人与我强调是请昙曜来，颜颜想的周到。”
朝颜感知到昙曜一闪而过的失落，悄悄握了下他的手。
“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道俊的面色也从先前的玩世不恭变得凝重，他反复翻看两张纸上的内容，问朝颜：
“你还有多少张纸，一起放出来吧。”
“怎么，三兄不怀疑我被鬼魂附身了？”朝颜反向调侃。
“我不是相信你，我是更相信大兄和昙曜，毕竟他们鲜少思想跳脱，做出些奇怪的举止。”
“你！”
朝颜作势要给道俊一拳，终是冷哼了一声，拿出余下的纸张。
「太平真君五年秋，魏帝下令禁止奉养沙门。」
「太平真君六年秋，盖吴起兵造反，魏帝出兵亲自镇压。」
「太平真君六年冬，魏帝发起灭法运动，借假死将太子瓮中捉鳖。」
…
朝颜刻意没写她与昙曜身死之事，她私心里觉得，他们就是能阻止一切，改变梦中的结局。
“以上这些，虽然都是一年之后的事，但…我们已经改变了历史的进程，所有的时间线都变得不再清晰。”
“历史的脚步在加快，我也仅能靠关键事件去推断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
朝颜的话音刚落，厢房外就传来道生的副将闫石的声音：
“将军，属下有要事禀报。”
道生走上前听闫石耳语了几句，脸色肉眼可见变得苍白。
“爹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