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真君四年,四月初二。
阳平王府府门大开,阳平王携长子于府前亲迎卢府贵客入内。
据围观者说,此次卢府为迎娶郡主准备的聘礼长达数十里,当第一箱聘礼入了王府门,最后一箱才刚从卢府出发,可谓是给足了郡主排面。
亦有传言称,此次两家的聘礼和嫁妆都由礼部督办,魏帝在各家都塞了不少好东西,对卢将军和郡主的喜爱可见一斑。
一时间,整座京师都对王府与卢府的联姻议论纷纷。
人群中有人插了一嘴,“那郡主和曜师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有人答,“那还能咋滴?郡主都被陛下赐婚了,曜师一个出家人,总不能真让郡主下嫁给和尚吧?”
当然也有人为郡主和曜师鸣不平的,“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那陛下就不能成人之美吗?非得乱点鸳鸯谱。”
“诶,这哪叫乱点鸳鸯谱?人家卢侍郎也是真心实意对郡主的,试问京师哪个贵族公子能放弃一切,去那山旮拉的地方?”
“那你也不看看郡主心仪的到底是谁。”
……
不过,无论外界如何争吵,有了高门宅邸的阻隔,丝毫不影响朝颜抱着被子呼呼大睡。
直到絮絮小跑着闯进房间,拉开了她的床帘。
“主子,快起来了,卢府的人来了,王妃请您去前厅呢。”
朝颜拉起被子盖住头,背过身呢喃:
“爹娘在就好了,我去做什么。”
“您还是去露个面吧,卢老夫人也来了。”
一听到‘卢老夫人’的名讳,朝颜瞬间从床上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卢老夫人来了?那卢夫人来了吗?”
絮絮呆呆地摇了摇头,“奴婢没瞧见。”
“那你看清楚是卢统来了吗?”朝颜又问。
“好像是吧?穿着一身白衣,奴婢距离太远,没看清。”
朝颜还想再问什么,但见絮絮那副着急把她丢出去的模样,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去看吧。
一阵匆忙的洗漱打扮,朝颜身穿一套水粉色的纱裙来到前院。
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她也被摆了满院的聘礼给吓了一跳。这卢府是把家底都搬空了吧?别是卢老夫人连自己的嫁妆都拿出来了。
她收回自己惊诧的目光,尚未来得及打量厅内的众人,便先弯下腰一一向卢老夫人、卢将军、阳平王夫妇见了礼。
卢老夫人一见到朝颜就喜笑颜开,立马将她叫到身边,握着她的手问:
“颜颜的身子好些了吗?可有请太医看过?”
朝颜笑得乖巧:“多谢老夫人关心,不过是脾胃虚弱了些,这几日注意饮食即可。”
“那就好,老身还担心是前日邀你上香,不小心冲撞了什么,那可就是老身的罪过了。”
“怎么会呢,老夫人是有福之人,颜颜还怕抢走您的福气呢。”
“瞧瞧,好一张可人的嘴哟,老身就喜欢你这样的孙媳妇儿~”
卢老夫人越看朝颜越喜欢,她又朝对面招了招手,喊道:
“曜儿,过来。”
朝颜浑身僵硬地看向身后,只见昙曜一身白色云纹衣袍,头发一丝不落的高高束起,比起僧人打扮时更添了份丰神俊朗。
卢老夫人拉起二人的手叠放在一起,眼底隐隐泛着泪花,感慨地说:
“今日聘礼已下,只待过几日礼成,你们便是结发夫妻了,以后你们可都要好好的。”
朝颜虽对昙曜还有怒气,但祸不及旁人,她依然配合着哄卢老夫人开心。
“老夫人~”南安公主笑着走了过来,“他们的事已定,您也可放心些了。我这府上种了不少名花异草,您可愿随我一起去瞧瞧?”
卢老夫人笑着点头,“也好,年轻人有自己的话聊,老身就不在这碍大家的眼了。”
送走南安公主与卢老夫人,朝颜也找了个借口拉着昙曜溜出前厅,来到一处僻静之地。
“你们这样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我以为你们只是成亲当日才换人,怎么今日就敢…”
昙曜宠溺地看着朝颜,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可下聘本就该新郎官亲自来,不是吗?”
朝颜被气得无话可说,幸好有凤皇在礼部,不然以他们这般行径,肯定瞒不过魏帝。
昙曜自然地拉过朝颜的手腕,指腹搭在上面把脉。
“莫要生气,虽然你还未做决定,但至少现在要让自己的身体好受些。我带来一些补品,晚些让厨房给你做。”
“你还不如直接做好了端过来。”
“呵~”昙曜轻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朝颜。“我做了一些防吐的药丸,你先试试。”
朝颜瞥了荷包一眼,不情不愿地接过。
“药丸又不是补品。”
“那颜颜想吃什么?我明日做了给你送过来。”
“我现在就想吃。”
“那我可否借王府的厨房一用?”
朝颜挑挑眉,带着昙曜直奔王府的厨房。
厨娘们见昙曜衣着华贵,哪里敢让他做这种粗活,但朝颜对她们放话道:
“让他做,他今日要是不做点什么出来,不准让他走。”
厨娘们无法,只好给昙曜腾出一小块地方。有几个好心的厨娘想给昙曜搭把手,但皆被昙曜婉拒。
“是我惹恼了郡主,我若假以他人之手,那便是不诚心认错。”
一时间,好心的厨娘们对这个新来的姑爷又多了几分怜惜,真是好男人啊。
不过多时,昙曜在王府下厨的事就传到了前厅。
阳平王初听还不信,直到和管家再三确认,他才怒气冲冲地杀去厨房,卢将军和道生紧随其后。
看到眼前的一幕,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晕厥过去。哪有姑爷来下聘当日真被打发去厨房的!
她倒好,自己优哉游哉地躺在树下喝茶晃腿,昙曜在厨房里热得满头是汗,胳膊脸上全是面粉,毫无形象可言。
“这…”
阳平王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卢将军解释,便想着先将他拖走。但卢将军倒是看得入迷,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这个角度看,倒是有几分芊儿的影子。”
道生顿时一副撞鬼的模样看向卢将军,被阳平王冷眼瞪了回去。阳平王恼怒地走到朝颜身旁,指责道:
“颜颜,你也太失礼了。他今日毕竟是府上的贵客,你怎可让他下厨?”
朝颜委屈地撅起嘴,水汪汪的眼睛硬是憋出两滴眼泪来。
“又不是我逼他的,是他非要给我露一手。”
“那你不会拦着他吗?”
“我拦得住吗?这又不是什么坏事,我拦他做什么。呜呜~爹偏心~~”
朝颜的鼻头一抽一抽,捂着手帕竟当真哭了起来。道生连忙上前将阳平王拉开,只听卢将军也劝道:
“祖仁,你对颜颜也太严厉了些。不就是做个饭,会下厨的男儿才是好儿郎。”
有了卢将军的安慰,阳平王暴躁的心才好受一点,可是卢将军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将他原地送走。
“芊儿当年也爱面食,我若能亲手给她做碗面,兴许就没后来的事了。”
道生再次目瞪口呆地看向卢将军,隐隐有要上前一探究竟的趋势,还好阳平王眼疾手快地将他拉走。
直到午宴开席,道生仍是一脸戒备地盯着卢将军,阳平王对此颇感头疼,道生这孩子执着起来,也是一头拉不回来的倔驴。
所幸众人的注意力很快被昙曜亲手做的面疙瘩汤吸引,席面也恢复了表面的和谐。
朝颜若有所思地看着卢老夫人通红的双眼,心想南安公主不会是带她去祠堂了吧,待卢府一行人走后,她一问,果真如此。
据南安公主描述,卢老夫人看到邱将军夫妇的灵位和画像,差点没哭晕过去,更是要直接给她跪下,把她吓得不轻。
道生则在送走卢府一行人后,紧追着阳平王问为何卢将军总提起他的生母,阳平王有口难言,便将道生推给了南安公主。
南安公主更是头疼,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和道生解释,便找了个借口去和阳平王吵架。
可怜的道生被两人耍的团团转,只好回去抱着圆儿生闷气。
是夜,阳平王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又忿忿不平地提起了导火索——朝颜让昙曜下厨一事。
“夫人,你说颜颜是不是太过刁蛮了?昙曜今日可是来下聘礼,她就让他去下厨,以后他们分府别住,那颜颜还不知道怎么欺负他呢。”
南安公主嫌弃地瞥了阳平王一眼,“我嫁给你几十年,你可为我下过厨?我看人家昙曜甘之如饴,小两口的事你别管。”
“说颜颜就说颜颜,你扯老夫头上干嘛?”
“鲁元这些年都记得芊儿爱吃面食,你呢?你可记得我当年最爱吃什么?”
阳平王用力拍了几下脑袋,试探地说:
“京师城南的桂花糕?”
“哼,是京师城东的甜酪。”
“那…那老夫明日派人给夫人买来就是。”
“晚了,那家店铺早就关门了。”
“那老夫派人去找,定给夫人找回当年的味道。”
“若是你为我亲手做,就算不及当年,我也心满意足。”
阳平王看破了南安公主的小心思,柔声道:
“好,等老夫后日从军营回来就给夫人做。”
“为何要后日?”
“明日军营中有要事处理,恐会到深夜。”
只是谁也没想到,阳平王说的后日回来,是以另外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