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是成亲的前两日,朝颜陪南安公主外出,留昙曜独自在王府带念念。
念念正处于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昙曜稍不注意,她就将房里翻了个遍,什么东西都能被她摔到地上。
昙曜无奈地看着又一个被念念推倒的锦盒,将捣乱者抓回摇篮,自己蹲下身整理密密麻麻的信件。
信封的边角已然泛黄,鬼使神差之下,他打开了其中一封。
“近日凉王派人暗杀昙无谶,属下们办事不利,未能救下大师,请主子责罚。”
“自住持逝世后,昙曜师兄闭门不出,滴水未进,我们担心他出现意外已先行救治。
(为了救他,我们搬空了沐清风的所有补品,遭受到谷咛姐的追杀,请主子帮忙斡旋几句,我们还想偶尔去吃点肉啊~~~)”
“主子,昙曜师兄已无大碍,接任了住持一职。不过你怎么不给我们回信啊?沐清风我们还能去吗?算了,沐清风的菜好吃,我决定去和谷咛姐说几句好话。”
昙曜颤抖着手接连又拆开几封,每一封都是关于他的事迹,落款时间都在他们分别的那五年。
诸如:
“昙曜师兄打败那什么大师,拿下译经大会的榜首,恭贺恭贺。”
“昙曜师兄天天追着我们问关于你的事情,什么你现在长什么样了啊,身形如何,我们是在何处与你结识的,我们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主子快来救救我们。”
“昙曜师兄今日和我们一起下河玩水了,我偷偷画了一张他的侧脸,解解主子你的相思之情。”
“昙曜师兄昨晚在小溪边不知道在干什么,站了一整夜。”
“寺里最近来了几个从魏国来的僧人,昙曜师兄天天去找他们探讨佛理。我昨天找了个借口也跟着混了进去。
嘿,什么探讨佛理,昙曜师兄一直在听他们说魏国的风土人情,还打探阳平王府的事。”
“又过一年了,年三十的晚上昙曜师兄给我们包了大馄饨,那味道…我这么形容吧,我宁愿去吃百舸做的毒药,我也不吃那碗馄饨。”
……
接近百封的信件,全是百舸争流传回来的寺院日常。
昙曜悄悄揩去眼角的泪水,原来,她竟做了这么多。
“念念,你娘怎么还没回来?”
抱着拨浪鼓的念念懵懂地抬起头,只听蹲坐在地上的人又说:
“我好想她。”
(二)
成亲第二日,朝颜就把怀什丢进了道生的军营。
美其名曰让道生好好历练历练他,实际上,谁让他给昙曜下毒了,折磨了她一晚上,她也得让他体会下她的痛苦。
昙曜得知此事后,也只淡淡补充了一句:
“年前就不用回来了,我们等念念周岁宴后再去宜州。”
对此怀什表示:去就去,老子下次还敢!
(三)
法难过后,寺庙被毁,昙曜的修行也只能在府中进行。
这日,朝颜正窝在院中的躺椅上午睡,突然感觉头顶被一片阴影罩住。
“你念完经了?”
昙曜单手撑在躺椅一边,另一只手盖在朝颜的上空,笑着答道:
“嗯,你前两日不是说想吃永春阁的乳酪,我们等会便去吧?”
“好啊,那让人去把娃接回来,我们一起。”
“颜颜~”昙曜拉住朝颜的手,“今日街上有庆典,我只想与你一起。”
朝颜噗嗤一笑,“好吧~晚点我让絮絮去带娃。”
及至夜间,当朝颜与昙曜手牵手漫步在人潮中,朝颜才理解他今日为何非要‘二人世界’。
他时常懊悔当年的无心之失,让他们的初次相会落了遗憾。
这些年,每逢相似的日子,他都要带她出来游玩一番。
“昙曜,我想吃糖葫芦。”朝颜拉了拉昙曜的衣袖,指着抱糖葫芦的老伯说。
“好。”昙曜取下一根递给朝颜。
“昙曜,陪我看看这个,这个好看,带你头上吧?”
“昙曜,那边好像有对诗词,你快去,我想要那个布偶。”
“昙曜,给我买这个。”
“昙曜~”
“昙曜……”
昙曜宠溺地看着朝颜在小摊里到处乱窜,一声声的‘昙曜’犹如仙乐,听得满心欢喜。
直到两人行至一座拱桥,朝颜故意跳上台阶,背着手对昙曜说:
“大师,今日就此别过吧,我要回家了。”
昙曜笑着答道:“好巧,贫僧也正要归家,不如让贫僧送你?”
“你这和尚,”朝颜掏出一根刚折的梅花枝敲昙曜的头,“我可是有夫之妇,你存了什么心思?”
“夫人以为,我能存什么心思?”
“那我怎么知道?”
昙曜握住朝颜的手,眼眸含笑地答道:
“自是存了与你相伴一生的心思。”
(四)
每逢年底,都是朝颜最头疼的日子。
她没事开那么多铺子干嘛?开铺子就算了,怎么那些掌柜非逼着要找她汇报。
不听还不行,一家家的,非得上几本砖头重的账本,看得她头晕脑胀。
“昙曜~看不下去了,你来帮帮我吧。”
朝颜趴倒在书案上,生无可恋地看向刚打坐完的人。
昙曜抖了抖外袍,坐到书案的对面,一伸手将所有的账本全给合上。
“既然不想看,那便不看。”
“不行啊,他们还上交了一堆预算审批,我总不能都同意吧?”
昙曜暗叹一口气,抽出朝颜胳膊下的账本,翻阅起来。
没一会功夫,就在账本前夹着的审批信答了“可行”。
“嗯?你怎么这么快就得出肯定答案了?”
昙曜头也不抬,拿起另一本账册。
“刚才的那家布匹铺,申请预算是为了拓宽货物来源,我看了下账本中的进价,有点虚高。”
“为什么这么说?”
“住持要负责寺院用度的采买审核,布料的价格,我也略知一二。”
“那…你应该也认识些卖家吧?要不给我介绍一二?”
昙曜捏了捏朝颜的侧脸,“你不如以后顶着‘昙曜大师夫人’的名头去谈生意,兴许他们能给你让点利。”
“你的名头有这么好用?”
“你不是在凉州用过?”
“那你也说是凉州了。”
朝颜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第二日还是让下面的人试了一下。
结局嘛,被人坐地起价了。
“你不是说你的名头好用吗?”
是夜,朝颜跨坐在昙曜的身上,挥舞着小拳头在他身上一阵招呼。
昙曜抖动着肩膀笑个不停,“那人未必知晓昙曜大师已娶亲,怕是将你的人当成了骗子。”
“你!那我不管,本来我不是很想和那人合作的,现在我非得把他拿下。”
“明日我陪你去。”
翌日,当那卖家如约走进酒楼,见到身穿僧袍的昙曜时,吓得差点跪下来。
“我的老天爷呀,你真是曜师的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