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朝的造反日常
福康安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他心里憋得难受,就跟压力过大的高压锅,马上就要炸了一样。
可他前面站着的却是大清宣统皇帝颙琰!
宣统,是“宣告天下王朝大统”的意思,很显然特指的是清王朝统治的正当性。
但是宣统皇帝自从继位以来,大青果却是江河日下。现在整个南国都要完蛋了,东北也没了,大清就只剩下西南三省和包括关中在内的大西北了。
而至于蒙疆,唉,不提也罢。
颙琰看到福康安脖子脑门上青筋毕露,硬着脖子就是不回话的样子,心里当然知道这位当朝的军机大臣大将军内心是何等的不服。
他用眼睛严厉地瞪着福康安,那目光就像射出的火花一般!
留得青山在才会不愁没柴烧。
拼一把干净,那是很利索,但是拼了这一把后,大清又该如何了?
“奴才……,遵旨!”
福康安最终屈服了,因为他知道颙琰说的未必是荒诞的猜想,而十有八九就正是赵逆的打算。而且他虽然很憋屈,但却也知道,大清的队伍真心不太可能正面胜的过陈军。
可也更是因为此,他才更感觉着憋屈。
福康安少年得意,自视极高。
在赵亮席卷中原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的想,姓赵的奸诈无耻,早早封堵住了潼关,以至于他空有甘陕精锐,却只能隔着险关恶隘来死磕赵逆。如果是在平原上,福康安相信自己肯定能击败赵逆叛军的。
这一信念直到乾隆死讯传来前他都是没有改变过的。
当时福康安甚至都向乾隆提议,他亲自带领甘陕绿营主力经河东向直隶,然后在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上,与赵逆一决死站。
但乾隆一直担忧甘陕兵马走了后,赵军趁机袭击甘陕,如此将士们老家被端,军心士气又如何保持的住?
所以几次都只是抽调少部分兵马前往直隶。
然后,然后乾隆就没有然后了。
他的死就跟满清在华北的溃败一样来的那么突然。
明明此前明亮守住了津门,各地还有了战壕战这一不错的法子,怎么十几万大军突然就败了呢?然后皇帝一命呜呼,京旗主力也瞬间飞灰湮灭。
在太原草草继位登基的宣统皇帝颙琰,实则是一个没了大清基本盘的大清皇帝。
大十几万京旗覆灭,近百万八旗完蛋,大清的基本盘就没有了啊。
哪怕新帝到了长安后火速把一干子文武兵将通通抬旗,但这性质也不一样啊。
赵亮那边很快就反应了来,宣布不认同这种‘火线入党’的行为。
那个时候的福康安福大帅,脑袋还依旧是高高的昂着的。
但是现在,两年间的多次战争叫他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一个事实,同时这就也意味着傲气的福康安低下了自己傲气的头。哪怕仅仅是在心里头低下了头!
这对一个骄傲的人来说真的比杀了他都难受。
而现在,颙琰就是要明确无误的向全天下人宣布他福康安不如人,叫福康安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去低头,这简直是把他的衣服扒光,示众于天下人。
福康安当然不愿意了,但现实逼的他不得不认。
大步的走出宫门,福康安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更在孕育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整个人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他想怒不可遏地吼叫着,发泄着,又想嚎啕大哭一场。
哭自己,更哭大清。
怎么短短几年里就这么一发不可收拾了呢?
愤怒的咆哮声像沉雷一样滚动着,传得很远很远。
福康安整个人都像在燃烧,巨大的耻辱感刺激着他的每一个细胞,周边的空气都要被引燃了,他积压的怒气火山一样爆发出来,怒吼中蕴含的愤怒和痛苦听着就感觉像要撕扯心脏。
颙琰在临走的前夕,向清军的指挥官福康安下达了一个能让任何一个有廉耻的军人都为之蒙羞的命令——必要时候抛弃杂兵,只需要保住八旗新军和骑兵即可。
因为他从陈军的进攻态势和蒙疆各部非同一般的态势上感觉出了不对。
如果这群混账在福康安大军与陈军交战的时刻,不是南下增援,而是捅大清一刀,他这个宣统皇帝可就要去见大清的列祖列宗了。
所以即便大战在即,即便颙琰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跑路,必然会大大影响清军的军心士气,但他还是决定跑路。
非但决定跑路,还给福康安加大了这样一些丢人的命令。
颙琰口中所谓的杂兵就是关中平原的兵马。
对于跟陈军的交战,他也有自己的一些想法,虽然都是建立在战局不利的情况。
其一是放开渭河平原,主力一部分西撤陇山,另一部分则留守地形复杂难行的陕北,同时坚守汉中几个要口。
这样一来陈军就算是拿下了渭河平原,拿下了关中的精华之地,他们也难站稳脚的。
颙琰当然清楚自己这般的选择无疑是慢性自杀,但他思前想后,觉得这么做是对的。
就跟当初大清入关前的崇祯那样,死守着京城又有什么用?
想要延续宗庙,就不能太要脸了。
而且这般下去,他也能最大限度的给赵逆找麻烦了。
不像崇祯,自己吊死煤山,搏了个烈帝的名头,利索是利索了,但与大局有什么用?
如果他能不要脸些,早一步逃去金陵,依靠着自己的威望,不说跟大清两分天下吧,至少能膈应大清几年吧?
可结果呢?
大清入关之后,一边追杀李自成,一边南下饮马长江,只一年时间,就白捡了个花花世界。
所以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他爱新觉罗·颙琰不可不查。
大队人马陆陆续续的从长安城门开出,颙琰回头眺望着长安城,这座威严的城池,这辈子他怕是没机会再回来了吧?
哪怕心里头以崇祯帝做反面榜样,但颙琰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是在慢性死亡。
早在崇祯帝五六百年前,北宋苏洵的《六国论》里就有说过: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
虽然六国与秦的关系不能同用与今日,但他的这种做法与当年的六国,却是如出一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