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过去,天慢慢的没那么冷了。
关在山间的岁月,对外头的变数变迟钝了很多,很多消息传到她这里来时,都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林妙若是客,宋家对她多有宽待,倒是比青夏要自由很多,大部分的消息也都是她私底下告诉青夏的。
“如今,都有藩王起义,要除昏君,活人祭祀也在一场又一场的游街示众中被延迟,那个道士死了,他的徒弟又顶了上来,你猜,被查出来那道士背后操控的人是谁。”
青夏细细想了想,她对朝中大臣那些错杂的关系了解甚少,如今也确实猜不到,将那祸国殃民的道士安排在皇帝背后的人会是谁。
“我猜不到是谁,只知道此人不怀好意,是想要亡君。”
林妙若:“有人说是城阳王,也有人说是外地的藩王,但我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如今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所有在地的藩王,都让皇帝起了疑心,唯有他深受皇帝宠信,你知道吗?之前城阳王在皇帝这里可并不受用,更不得多少信任,宋家出事以后,他从扬城而来,极短的时间内就走到了皇帝面前,代替了从前的宋家。”
青夏想到当初去旬阳的时候,路径扬城,宋溓还暗查了扬城。
“这……真是处心积虑呀,能做到今天这步,也不知是多少年月的准备和计谋。”
两人唏嘘不已。
又过了四五日,宋溓头一回夜里没来,青夏睡到半夜,口中干渴起来喝水,翻身下床的时候才发觉身边没人,迷迷糊糊的去倒了杯水,喝完以后,意识回笼,一看沙漏,已是午夜了。
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就该来了,今夜却没有动静。
一时间,心有惴惴。
倒不是多么盼望着他来,只是陡然不来,总是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事。
这个担心在第二天的夜里得到了印证。
宋溓还是没有来,来的是宋炎炎,只说大爷受了点伤不便来,让她不要着急。
青夏一时蒙了,直问:“伤哪儿了?可严重?”
看她焦急,宋炎炎呆了一下,忙解释:“姑娘莫要着急,主子伤的不重,伤的重的是我们的兄弟,只是外头事多,他脱不开身。”
青夏拧着眉头,看他满头大汗,与他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辛苦你跑一趟,你们在外办事也要注意安全,进来喝口水吧。”
“不了,姑娘,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了。”宋炎炎当真急,一抱拳撤退一步就离开了。
青夏有些发愣,转过身去头脑发晕,缓了会儿慢慢走进去坐下,这些日子,这院子里也是一日赛过一日的气氛凝结紧张。
风雨欲来之兆。
要发生大事情,往往都会有一些变故,这些变故身为普通人的青夏不会知道多少,只是如今生在这院子里,多少也要比外头的平头百姓知道的更早一些。
若那些藩王再度起义,苦的也是底层的百姓,京中一旦打仗,天下就要乱了。
此事虽与她无关,可也与他们这些生活在大霁的子民息息相关。
一旦打仗,最先出事的就是下头的百姓,此为存亡之际,任何人都无法置身事外。
焦虑中,陈夫人曾召见过她一次。
只是问了些无关痛痒的话,询问了一下她身子的状况,看她如此瘦弱,还心有不满,令她回去多食。
当着她的面,青夏不会多说什么。
回了院子,只见林妙若拿着信封正在等她。
她面色沉重,似有犹豫,青夏走近,她将信封打开,将里头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在青夏的手上。
“这些是我原本就打算在你走的时候给你的,这几样东西都是你后面用的上的。”
青夏看了她一眼,翻开手中的东西看了看,下一秒瞳孔震动,忙将手中的东西叠整好塞进了信封中。
“这种东西你是从哪儿来的?”声音骤然低沉,怕叫外头的人听了去。
林妙若轻叹一声,只道:“当初托人给我办到的,这东西给你,为你以后的路行方便。”
青夏简直不敢置信,心如擂鼓,跳动的她都快捂不住了。
“你有这样的东西,为何你自己不用呢?”
户籍,路引。
光是这两样去到哪儿都是必备的,若用她原来自己的,别人想查她易如反掌,而林妙若给她的,赫然是全新的身份和空白的路引,这就意味着她可以借着别人的身份,逃到任何人都不认识她的地方去,再慢慢谋求生路。
林妙若神色恍惚,看着那来之不易的东西,苦笑一声,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若不是有了它,我无论如何都会走的,眼下他绊住了我,它也绊住了我,青夏,这些东西来之不易,我原以为我这辈子都用不上了,可当我遇见你,得知你的经历后,便知道它们总还是会有自己的用途。”
青夏眼眸湿润,心受感动:“你给我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
林妙若抿唇微微一笑,说:“我不需要你报答,只希望你能记得你答应我的事,若京中沦陷,若他们失败,这个孩子,就拜托你了。”
青夏被委以重托,心中顿时觉得沉甸甸的,并非是觉得困难,而是不想枉费了人家的心意和信任。
“眼下乱,乱到一定程度,也是你脱身最好的时机,青夏,你若要走,就和上次一样,连我都不要说,总之东西给你了,你若要走就一路南下,会相对安全一些。”
青夏稍有迟疑:“我只是担心如若要打仗,去哪里都不会安全,若是如此,在有限的时间我也只想回到家里,只可惜我家里的人也都被他安排去了别处,即便是回了家,也不能和家人待在一起。”
林妙若摇摇头:“即便是打仗,外头也打不起来,大霁是不会乱的,乱的是京城,是上座的那一位,这天底下的藩王有才华又能干的,比比皆是,前朝时期,储君之争历历在目,多少贤能落败,如今就有多少人想推翻他的统治。”
看她分析的如此细致有理,青夏愣愣看她:“你……如何了解的这么清楚?”
林妙若目光闪烁,想到了父亲母亲,想到了幼时在家读过的书,心里酸涩,她说:“当初我的老师说,如今的天下,不怕皇帝平庸,只怕皇帝残暴。”
“平庸的皇帝亦有能臣良将相辅,可残暴的皇帝只会培养出奸佞小人,如今看来都让他说中了。”
说罢,她长叹口气,无奈道:“总之大霁上到丞相宰辅,下到地方藩王,会允许内斗,绝不会允许危害到整个大霁,方才我说的一路南下,也正是因为这一路过去的地方官员或是勋贵豪爵都不会任由地方乱起来,相对更安全一些。”
她解释过后,青夏心中了然,更对她多了一些敬意。
看再多的地图,也不如一个懂的人来与她道明其中关键,如此她便已知道了,将来若有不对,该往什么地方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