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陛下,是一点也不在乎他妻子的安危了。
欲成大事者,必要有所舍弃,而这些舍弃,无关乎除了他自己本身的利益以外的所有人,都可以成为垫脚石。
宋皇后脚步发虚,往外走时,眼前也一阵发黑,未出嫁前,她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千金,当年她嫁给一个势力微弱的皇子时,还被不少人耻笑,说她眼神不行,压错了宝。
后来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在这皇宫里几乎是要把人的心气都熬干净了。
走到僻静处,眼前一黑,她才回神,看清来人。
自她从里间出来,城阳王一路跟随,看着她如何失魂落魄,一直到了这里,四下无人,才现身出来。
“皇后娘娘似乎脸色不大好。”
宋皇后冷眼看他,到了这步田地,已经无所谓再做表面功夫了,况且,对于一个将自己娘家的人害到这种地步的人来说,她也实在给不了好脸色。
“城阳王在此,不合规矩。”
她冷言冷语,眼神亦冰冷,城阳王不为所动,只走到栏杆前,双手撑着,从内而外看着这座皇城,呵笑一声。
而后又转过身来,再看她时,眼里野心不假:“如今的皇城里里外外,陛下都要托我把持,我出现在哪里都是应当,即便出现在皇后娘娘宫中,只怕皇帝也会觉得我是在保护娘娘。”
他说着话越走越近,侵略的目光不加掩饰的放在后宫之主身上。
宋皇后眉心一蹙,在他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冷声呵斥:“放肆!本宫是中宫皇后,你竟敢言语不当?”
城阳王目光紧锁着她,当初艳冠京城的美人,做了后宫中的娘娘,几十年的荣华富贵,将她堆养成一个可望不可及的人,如今做了皇后,成了国母,一生威仪自是不容侵犯。
可是,他偏要捏住她的喉咙,让她正视如今的处境。
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欺身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颈,并未用力,可他这么突然,叫宋皇后目眦欲裂,眼底浮现惊恐之意,想要呼救,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带来的人都被控制住了。
“当初你宁愿嫁一个草包,都不曾多看我一眼,是不愿意舍了京中的富贵,宁愿在京中做个草包的皇子妃,后来我眼看着你的下场,看着你欲做皇后的美梦破碎,入了宫中当了几十年的贵妃娘娘,如何?当初你一意孤行要嫁的男人,可给了你想要的?”
宋皇后伸手要去挣脱他的控制,可他反手将自己的后脖颈把住,与他越发贴近,这样危险的贴近,令她心神惶惶。
“如今连你的那个废物皇帝都要倚仗我,皇后娘娘,你也没想到会有今日吧。”
宋皇后挣脱不过他,可充满恨意的眼神直视着他,哪怕此刻狼狈,她身为后宫之主的威仪也不容有损。
“你行为放肆,即便今日形势有利于你,也不代表这天下尽是你的囊中之物,本宫是国母,岂容你羞辱?”
说罢,眼里决绝,她拔了发簪,刚要朝他刺去,城阳王已然放开了她,宋皇后一时脱力,只紧握着发簪,目光不善的盯着他看。
看着她自保模样,城阳王发笑,犹如看着一只发抖的小兔,被捏住了耳朵,使劲蹬着腿却毫无作用。
“你想做你的皇后,我也可以给你……”话未说完,脸上挨了一巴掌,宋皇后垂着发麻的手,咬着牙看他。
“恶心!”
城阳王目光瞬间狠厉,可对她,却没有再多的动作。
他很不甘心,这些年也从未想通过。
“当年无论是能力还是先皇的宠信,我都比他强,你宋家想出一个皇后,为何不来找我?”
宋皇后觉得不可置信,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那时你有妻室,我与你从无交集,你如今拿这些话来羞辱本宫,当真是觉得本宫身后无人了吗?”
城阳王逼近一步:“没有交集?皇后娘娘是不是需要本王来替你回忆回忆破庙之行?”
宋皇后顿时脸色煞白,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尚在闺中时,母亲曾带着她去山上修行过一阵,那时她身子总有不好,说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身。
去到山上清修,也是为了洗涤尘世间的浮躁。
那时的她胆量很大,去了山间便总是喜欢乱跑,这一跑就出了大事。
好巧不巧,偏是她遇上了山间匪寇,流氓地痞,慌乱之中躲在了破庙里。
她身子娇小,可以藏在隐蔽之处,却与当时一个蒙面男人正好撞上,那人或许是贪图她的美色,挟制住了她,却并没有当即做了什么,只是将那些匪寇打跑,交手之时也受了些伤。
当时她惊恐万分,想趁乱逃跑,却被他察觉,被他带回破庙后,强逼着她为自己包扎伤口。
为了让他放过自己,什么软话都说了,甚至主动报上家门,愿意给他黄金万两以作报答。
当时那个蒙面男人只是笑笑,说她不该自报家门,如此是给人留下话柄。
后来他许是伤口发作,有些发热,没什么力气抓她,她才得以逃脱。
等到她逃回母亲身边,将这事私底下告诉了母亲,母亲震怒,要派人去抓那登徒子,只是等家里的家丁去到破庙之时,已经是人去楼空,不见踪影。
终究是与名声有碍的事情,不好大肆宣扬此事,也算是给她提了个醒,不可如此跳脱,身边不太仆从,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可在记忆中与他有什么关系?
宋皇后:“是你?”
城阳王呵笑:“想起来了?”
宋皇后闭口不语,神色警惕。
城阳王笑:“当年破庙之中,我也算救了你一命,可后来就传出来你要与那个草包成婚的消息,我曾带着聘雁上过你家门,此事你父亲难道没有与你讲过?”
宋皇后直道荒谬。
“我与你并无往来,即便你救我一命,是想图个恩情,当时又为何不说?至于你说的这件事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那个时候你一心代嫁,你的父亲宠你至深,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宋皇后不知真假,可就算依着他现在的话所说,也绝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什么瞧不起他都是虚言。
“你成婚已早,你所说的提着聘雁去登宋家门,难不成是想让我一个堂堂宋家千金给你做妾?我父亲没将你乱棍打出去,都是看在先皇的面上。”
城阳王眼眸微闪,他自然也不是因为这一桩不如意的事情走到今天这步。
当年皇位之争,腥风血雨,最后胜出的却是一个寻常都没有放在眼里的人,他看中的女人嫁了他,他本可以争上的皇位,也成了他的。
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一个草包都能当皇帝,还能娶上宋家的千金,那他又凭什么输?
“你嫁给他值得吗?真遇危难,他宁可将你推出去挡刀枪,都从未替你和你的孩子们想过。若他做了亡国之君,你们会是什么下场?”
宋皇后笑了,笑意冷冽:“若不是你,他走不到这个地步。”
“你算计他,攻击他最薄弱的地方,你知道他能力不足,贪恋权势,便让人哄的他尽信馋言,做尽了天下人都不耻的事情,若非是你这般算计他又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城阳王脸色一冷:“他自己不中用,你休要为他找借口。”
“你也不用为你的野心找理由,你刚才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你不过是不满当初他登上皇位,所以你想毁了他。”
两人交锋谁也不让谁。
躲在圆柱后的灵扬,死死捂住嘴巴,眼神惊恐万分,原来,是如此?
父亲所做的一切,居然都是因为不甘心?
想要的人没嫁给他,他就记恨宋家,所以才朝着宋家下手。
他要毁了宋家,毁了现在的皇帝,不只是为了他的野心,更是为了他的感情?
一路跌跌撞撞,回到自己的院子时,正好碰上母亲在给自己整理春季的衣物,她眼神一凝,忙走过去,拉住母亲的手,气还没喘上来,眼里的惊恐已经露了出来。
“父亲他所做这一切,不是为了弟弟,不是为了我们,他……”
妍王妃一把捂住她的嘴,看她惊恐的眼神,冷下声音,朝殿内还在的下人呵斥:“都出去!”
殿内的宫人纷纷退了出去,她才放开挟制住女儿的手。
“你又是从哪儿听了些不该听的话?”
“父亲亲口所说!”
妍王妃眼神变幻,稳定住了情绪,拉着她说道。
“不管你听到了什么,都给我烂在肚子里去。”
灵扬喉咙一紧:“母亲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妍王妃吐了口浊气,呵笑一声:“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你父亲想做的事情,我能阻拦吗?我不能,你的长兄不能,你和你弟弟更没那个面子。”
灵扬顿时心凉。
“你父亲这个人心狠,当年记恨宋家,不把女儿嫁给他,这么多年都在筹谋如何扳倒宋家,对自己的孩子也都不上心……这些年我早就看清了。”
“那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是他妻子,你是他女儿,他将来成功,我们便一起陪着他走上至高无上的巅峰,若失败……便是命。”
“可他对皇后……”
“不过是年少不可得的执念罢了,熬到这个地步,无论是对是错,我也不可能让别人来威胁我们母女的地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