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儿不是已经及笄了吗?”皇帝看了季相礼一眼。
季相礼眉心一跳,丝丝缕缕的喜悦漫上心头。
皇帝,这是终于打算提棠儿和三皇子的婚事了?
不过转瞬,又有些不悦。
亏他想得出来,这是拿这事来堵自己的话呢!
他转瞬即变的情绪并没有起伏多久。
随后便听得皇帝幽幽开口:“皇后需要一个季家人陪着,这事确实是朕思虑不周,现下,朕认为,没有人比棠儿更合适了。”
他喝了口茶,“这样吧,今日你们出宫的时候,何元光和你们一道前去宣旨。册封季家季棠为昭仪,赐婉字,入主钟粹宫。”
皇帝仿佛在说着一件寻常衣食的事情,丝毫不顾及殿内的一张张脸,已经霎时变得雪白。
坤宁宫的内殿很大,但此时,季泊舟却觉得逼仄又狭小,让他呼吸不过来。
空气停止了流淌,他的身体像是被天雷击中,一阵接一阵的将他麻痹,像被这里的一切,狠狠扼住了喉咙。
季皇后更是心头大骇,猛地抬头看向皇帝,震惊地跌坐在地上。愕然失色的脸,像是被定住,抽空了魂魄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珠子动了动,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嘶……”
钻心的疼痛感传来,她空白的大脑这才猛地清醒。
这一切,是真的!
她不可置信地死死瞪着皇帝。
棠儿,那可是序儿喜欢的人啊!
他俩从小青梅竹马,她才十五岁,怎能进后宫做昭仪?!
序儿和怡儿都这般大了,这个人,当今天子,自己的夫君,他竟然要跟自己的儿子,抢儿媳?!
而且,之前他不是说好,此生只爱自己一人的吗?
竟然会对自己的外甥女,生出这么龌龊的心思!
而且,棠儿是大哥的孩子。大哥是为了自己和季家才会死的,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棠儿被他作践糟蹋!
他,怎能如此负她?!
心,仿佛被一柄尖刀翻搅着,疼得她喘不过来气。
引得她的手也开始轻轻颤抖。
骤然间,也引得她的怒火,更加放肆汹涌。
她再也压制不住自己心上的剧痛,化作不可控制的勃然大怒:“姜穆尧,你不要太过分!”
“你明知棠儿是序儿喜欢的女子,你一个都能做她爹的人,竟然让她进来做昭仪?你实在是有违伦常!欺人太甚!”
季皇后满脸怒容,两只眼睛仿佛冒着火,神色前所未有的凶恶。
这个决定一出来,她再傻也是看出来了。
这就是冲她来的!
最痛的人,就只有她一个!
季相礼被季皇后这一声剧烈的怒吼,终于惊醒了。
方才听到的皇帝的这句话,竟当真是真的!
他阴鸷的目光向皇帝扫去。
这个人,他怎么能!他怎么配?!
那是自己十五年娇滴滴的小孙女,不是他这半截土都埋进脖子里的人!
竟然连自己的外甥女都要肖想!
如此欺辱季家,这是铁了心要将他们死死攥在手里了。
他又看了一眼季皇后。
自己一向娇弱的女儿,此时竟像母老虎般嘶吼,他的内心,不由得也跟着痛了起来。
但比痛更多的,是恨!
好一个姜穆尧,打这一手算盘,他到底想干什么?!
皇帝见季皇后对自己如此呼喝,内心忽地一痛。
她,为何总是不理解自己?!
自打季家被夺爵革位之后,先前季相礼手下的那些臣子,个个都规矩了起来。
但所有势力,都有阴阳两面,逃不过此消彼长。
现下,谢家势力在朝堂逐渐鼎盛,有不少臣子,已经向着谢汝钦的清流士子派靠拢,每日便是弹劾季家以及皇后等人。
而且最近,他们那群人愈发团结了起来。
今日这件事,其实是江爱卿给自己出的主意。
他告诉他,若是要保住皇后和三皇子,便不能让他们被众臣声讨。
因为一旦声讨多了,他们定会联合要求废后,到那时候,他才是真的保不住她和序儿!
而且现下,他亦是看见季家人,愈发烦躁了。
回回惹事生非。没有脑子,还成天想着到处给人使绊子报仇。
让他这个皇帝,想保他们都保不住,还得像现在一样,与皇后离心,跟着遭殃。
他森冷地目光对上季相礼此刻昭然若揭的恨意,亦是寸步不让。
江爱卿的提议是最佳办法。
只有借季棠入宫,离间皇后与季家的关系,也断了季家对皇后的期待,他这个皇帝,才能安安稳稳的享受齐人之福。
不然,他们还想借季棠,来控制自己的序儿。
是以,他必须要这么做!
但现在,他最爱的这个女人,他为之付出了那般多的女人,竟是如此对他!
他眉头鼓了起来,心头愤然,便是一掌狠狠拍在了龙椅扶手上。
“皇后,你不要仗着这些年朕对你的宠爱,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冷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大堆季家人,威严肃穆的脸,宛如罗刹。
“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朕,亦是你们联起手来,一次次的欺瞒朕!”
“你们在做下那些事之前,可有替朕考虑过?可有想过,朕是否难做,是否会心伤?!”他皱着眉,犀利冷冽的眼神如刀子一般扫过在场的季家人。
呼吸不自觉变得粗重,皇帝大口喘息了两下,却带出了潜伏在心里更深层的怒意和伤心。
他颤抖地指着季皇后,低吼道:“尤其是你!”
先前京中传出来的季家乱伦之事,当真以为能瞒过他吗?!
是,他这个皇帝确实当得吃力,一直以来,都是被大家推着在走。
但他对嘉茹,从来都是一片真心!
他派裴帆带人在暗中查过,江爱卿也为他探过。
他没想到,没想到多年前与季澄有私的,不是季青妍,而是他的皇后!
季家之人,实在是伤他太深。
难怪季澄那般帮着嘉茹,那般帮着序儿!
甚至,他还在背后偷偷给序儿和怡儿两位孩子做了手脚,滴血验亲过。
不然,他绝对无法做到,此刻还能和他们平心静气地待在一起!
他这次让季棠进宫来,不过是做了他们一样的事情罢了,怎么就不能敲打敲打他们了?!
季皇后从未被皇帝这般凶恶地吼过,是以当下,便是吓得脑中的那根弦,猛地便骤然崩断了。
“你,你说什么?!”她的脸庞涨成紫红色,气得微微扭曲了起来,“你竟然说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姜穆尧,你是不是,是不是早就不再心悦我了?所以今日,就是想与我和序儿两个孩子,做个割舍断绝?!”
她歇斯底里,声音里流露出几分气急败坏的味道。
说着,她便是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襟,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是皇帝,无人敢这样对他,除了她。
因为,这是他亲手宠出来的。
皇帝看着已经有些丧失理智、癫狂的季皇后,心里霎时也有些担忧起来。
自己这样,是不是做得有些太过了?
他对她,终归是有些舍不得的。
但听着季皇后方才的话,季相礼却猛然一滞,一颗心朝着无涯深渊落下。
同时,更是在心里想起了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