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内重新画一份图纸,几乎不可能。
因此,宋应星要做的是根据实际情况,进行适当修改。
即便是修改,想要三天内完成,时间依然很紧张。
这几天,宋应星废寝忘食,几乎住在工部,没日没夜修改图纸。
房门吱呀一声,似乎有人进来。
宋应星头也不回,说道:“饭菜放下就好,你出去吧!”
“那个……宋侍郎!”
“我现在没空,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宋侍郎?”
“我都说了,现在没空,你……嗯?”
宋应星猛地一抬头,突然愣住。
“范尚书,您怎么来了?”
范景文笑了笑,说道:“宋侍郎废寝忘食,可要注意身体啊!”
“下官谢过范尚书关心,您请坐!”
宋应星将手中的图纸放下,然后亲自拉了一把椅子过来。
“不坐了!”
范景文摆了摆手,说道:“聊几句就走,不耽误吧?”
宋应星点头道:“不耽误,不耽误,有什么事,您请吩咐!”
范景文这才说道:“这个图纸和预算的修改……”
“请范尚书放心,下官定按期完成陛下的安排!”
“不是那个意思……”
范景文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这份图纸是工部和礼部起草,户部核准,内阁票拟,你懂吧?”
宋应星有些不明所以,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
“老夫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忠烈祠的图纸和预算,可不是咱们工部一个衙门说了算的。”
“下官懂的,待图纸修改完成,定要拿去礼部、户部还有内阁去审议。”
“你还是没懂!”
范景文有些苦恼,这个宋应星,似乎有点不上道啊。
陛下让这种不懂规矩的人任工部左侍郎,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无奈之下,他只得如实说道:“实话跟你讲了吧,忠烈祠的预算是两百八十万两白银,后期追加五十六万,总共是三百三十六万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宋应星点点头:“下官明白,陛下要求修改图纸,就是准备大规模使用水泥,从而减少成本,缩短工期。”
“减少成本……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减少成本,将会引发多少问题?”
宋应星闻言,顿时有些疑惑,说道:“给国库节省钱粮开支,难道不好吗?”
“宋应星啊宋应星,你也是在地方做过主官的,修建如此大的工程,其中的利润去哪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宋应星这才反应过来,顿时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当然清楚其中的门道,若在地方上,那些世家大族,仗着家里有关系,经常和地方官员斗智斗勇,或者官商结合,一起侵吞朝廷的银子。
可是,这里是京师啊,陛下亲自下的旨,竟然还有人打算钻空子!
“范尚书,这些钱……您拿了多少?”
“我……”
范景文气得直翻白眼,挥了挥手,说道:“我实话明确告诉你,这些银子,我没拿!”
“既然您没拿,为何要担心?”
“我是没拿,可是……内阁次辅、礼部尚书李建泰,你认得吗?”
宋应星回道:“有所耳闻,只是未见其面。”
“你很快就要见到了,等你把修改过的章程拿去礼部复核,再拿去内阁票拟的时候,你能看见他两次!”
“这……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你可知,修建忠烈祠的原料,都是谁供应的?”
宋应星摇摇头:“下官不知。”
范景文倒也不隐瞒,直接道:“实话告诉你,就是李家的铺子,由李建泰的儿子李新掌管,不仅是忠烈祠,连修皇陵的费用,大部分都被李家赚了!”
宋应星皱眉道:“修皇陵的石料木料,不是朝廷征用吗?”
“那些山林都是有主的,只要采伐树木,挖掘山石,总要牵涉到赔偿,或者叫采购,李家掌管礼部,采买这种事能绕的过去吗?”
宋应星低下头,陷入沉思。
若按照范景文所言,李家有大量利益,这图纸还能不能改了?
“老夫是你的上官,跟你讲这些话是为了你好,看得出来,陛下很看重你,若有朝一日,老夫乞骸骨,工部还需要你来主持大局,你总要跟各部堂把关系处理好吧?”
“咱们工部在六部之中,是最下等的存在,每次草拟个章程,都要经过户部、礼部、兵部还有内阁的复核,你若将这些人得罪了,以后还怎么做事?”
许久之后,宋应星终于开口:“范尚书,你这番话是为了我好,可是,陛下的旨意,下官不敢不从!”
范景文皱眉道:“我说了这么多,你还要坚持修改?”
“修改图纸是圣旨,下官不敢抗旨!”
“你就不会找点困难吗?再说了,那些水泥能替代多少石料,你完全可以自己把握吗?既然是新鲜玩意,肯定不稳定,那就尽量少用,最后的结果无伤大雅,大家伙皆大欢喜,不好吗?”
宋应星站起身,说道:“忠烈祠乃国之大计,不是用来捞钱的工具,下官宁可摘了乌纱帽,也要如实上报!”
范景文一时无语,指着宋应星,说道:“你可想好了,如果真的得罪了李建泰,我可保不住你!”
“请范尚书放心,下官一人做事一人当!”
“好,有骨气!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范景文丢下一句话,气呼呼地转身离去。
这人油盐不进,说再多也没用,好歹我是你的上官,一点面子都不给!
怪不得混了这么久,只混到一个偏远地区的五品知州。
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让这样的人来任左侍郎。
想到这里,他又看到另一间公房,洋人汤若望正拿着图纸,跟手下交代着一些细节。
这位洋人右侍郎,来了之后,每天闷头造火炮,其他一概不闻不问。
左右两个侍郎,没一个省心的,这以后工作还怎么做?
“尚书大人,卑职正找您呢!”
范景文抬头一看,原来是主事孙谦。
“有什么事?”
“那个……”
孙谦四下看了看,小声道:“李家派人来了,给你捎了个口信。”
说话间,拿出一个纸包裹,递了过去。
范景文摸了摸,立刻便知道,里面装的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