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懒指使小懒，所以方多病刷碗。

    当然，方多病带来的两坛酒也没浪费。

    夜风习习，弯月照人。

    三人就在莲花楼前点了篝火，拖了节枯木当坐凳，喝酒闲话。

    自然是方多病啰啰嗦嗦，风知和李莲花喝酒看戏。

    毕竟吃饭时就极力邀请二人，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以失败告终的方多病并没有放弃。

    大概是酒意正浓，说着说着就略带委屈的向他师父道歉。

    不过。

    “你说你师父是谁？”李莲花一口酒还没咽下，就听见这小子说要为他师父撑起四顾门，百川院。

    没记错的话，他当年就创立了一个四顾门吧？

    “剑神李相夷！”方多病喝的醉醺醺，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了。

    风知刚喝下的酒赶紧咽了下去，扭头看身旁之人。

    眼神里好像在说：你徒弟？那你们来这一出什么意思？演我呢？

    李莲花连忙摇头，赶紧问方多病：“我怎么不知道，李相夷收过你这么一个徒弟？”

    “这事没人知道。”方多病醉的脸都红了，但说出来的话却理直气壮。

    “是啊，我猜他本人也不知道。”李莲花没理这个小醉鬼，转头冲风知摊摊手，你看，这明显喝多了说大话呢。

    方多病看他们不信，便讲起自己幼年与李相夷之事。

    原来他幼年体弱多病，舅舅嫌弃他握不住剑。

    是李相夷给了他一把合适的剑，还告诉他：一个剑客，一定要握紧手中的剑，才能平天下不平之事。

    风知二人本来以为这小子就是酒后说个大话，没想到还真是个昔年有所承诺的故人。

    最重要的是，他的舅舅是李莲花这十年来，一直无法找到尸骨的师兄——单孤刀。

    看着方多病满眼通红的诉说，为了成为李相夷徒弟的艰辛，说着李相夷的风光霁月。

    李莲花也动容的红了眼眶，他没想到，当年的那个小孩已经长大，也成为了一个追求公平正义的少侠。

    看着醉倒在地呼呼大睡的方多病，李莲花眼里都是追忆。

    想他的师兄，想他曾经的理想，也想他的失败。

    “风知，你说我当年做的到底对不对？”

    李莲花喝了口酒，像是在问风知，也像是在问自己。

    他不曾后悔创立四顾门，可他也不知道曾经的与朝廷分权而治，想要为江湖创立一个自己的规矩到底对不对？

    他想知道风知有何看法，是否有更好的办法阻止当年的悲剧。

    风知看了一眼醉倒在地的方多病，又眉目平静的看向犹如孩童迷茫，又迫切希望得到一个认可的李莲花。

    “你在当年做了最好的选择。”

    “呵……”李莲花自嘲一笑，“看来不对。”

    他不说了解风知入骨，但风知没有正面回答就和否定无异。

    风知无奈一叹，“你为江湖稳住了十年安宁。”

    李莲花喝了一口酒，向后一仰躺在地上，看着夜空繁星点点，“那说说坏处吧。”

    这十年间他不是没有想过，他知道风知与这里所有人都不同，必定有身为局外人不同的见解。

    而且，他很想知道风知如何想，又如何看曾经的李相夷。

    风知看了眼李莲花，举起酒瓶喝了一口，声音平静。

    “李相夷曾经也许只是一腔热血，想要为江湖创造一个公平正义，但说到底分了朝廷的权，变了大熙的法。”

    “历来变法多艰难，你可知昔年商君变法如何成功？”

    风知没等李莲花回答她自顾的说着：“在我看来上位者的支持重要，但他成功的最重要因素在于，培养了大量懂法的吏员去执行他的法。”

    风知看了一眼李莲花，继续说道：“是不是觉得我说的有点不太相干？”

    李莲花躺在地上，正好看到了风知低垂却平静的眉眼，此时心神都被风知的话吸引，不自觉的点点头。

    “其实相通之处就是人。你创立四顾门除了给江湖立了规矩，还同时以江湖制衡了朝廷。

    不论你怎么想，这就是你得到的权利。

    但你得到的权利是靠江湖人去执行的，人心思变，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没有任何手段能保证这情不会变成私情，欲不会变成私欲，热血赤忱也会被利用做坏事。”

    李莲花敛眉沉思，曾经的四顾门，有没有做过什么热血上头的坏事。

    是了，十年前撕毁与金鸳盟的约定，两方人马大战，死伤惨重，不就是如此么。

    风知也不管他是否在听，并没有停下自己要说的话，“以我所了解到的变法来讲，大概可以跟你说的有三点。”

    “哪三点？”李莲花回神问道。

    “一，上位者能扛住压力，变法者能活着到变法成功。

    二，执行力，有一堆可以执行变法的人，例如商君。

    三，变法尽可能考虑漏洞，让变法可以持续时间更长。

    因为没有任何变法可以长治久安，时移世易，只能不断填补在时间中出现的漏洞。”

    李莲花听到这里已经坐起来了，他看着风知对权利侃侃而谈平静的模样，让她看起来神秘而又危险。

    这样的风知是他又不曾见过的一面。

    风知见他在听，又喝了一口酒，本就不大的酒量，反而没有任何醉意。

    她看着迷幻且规律排布的星空，声音清清冷冷。

    “你在上用武力让皇帝不得不答应，在中你武功天下第一活着没问题，在下又团结了一帮江湖上志同道合的义士。”

    看着像是在说李相夷的优点，和他能成功创立四顾门的功绩。

    可李莲花知道，不是这样的，都是表面。

    果不其然，风知话头一转，“但是，李相夷这个人的缺点也极其明显，重情，重信，心善，心软。”

    这些明明都是美好的君子品质，可是放在一位当权者身上，就成了这方权利堤坝溃倒下的蚁穴。

    她看着李莲花，毕竟这些话于他而言何其残忍，但她没有停下。

    “重情会让你结交一些很会做表面功夫的人，这种人平时不会如何，但能在你脆弱时，给你致命一击。

    因为这样的人从不会真心臣服于强大的人。

    重信说的却不是你，是说你对自己信任的人，过于信任而放权，没有任何相应的手段去制衡。

    要知道，权利永远都是最迷人心的毒药。”

    ”至于你的心善……”说到此，风知对李莲花终是不忍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