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不一样的微动
作者:南极朱砂   大明:嘉靖是我哥最新章节     
    两封信,前面是周老头儿润色过的一封,明明白白写在纸张上。

    一封化作涕泪交加,悲切的被浮土吸收干净。

    “吾名,周清,是你的先生。”周清的声音有些干涩。

    这是因为手中的信,这是因为眼前童儿一吐心中压抑良久的情绪,泣不成声。

    这也是因为他周清,决定将要认认真真去教导他。

    至少,这一封信,不能用这么难看,这么不规矩,这么不讲理的模样呈现给他母亲。

    他觉得这涉及到他以后有没有资格继续做一名先生。

    虽然他贪财好利,痴迷风雅,但他觉得自己还是一名先生。

    “收起你的眼泪!既是写与你母亲的,那便非得你亲手来写就不可!来,为师要教你最基本的东西,首先是千字文!”

    “先生……谢先生恩德。”赵常平随即开始在身上寻摸了起来,他记得自己兄长以前拜先生的时候,是要给肉条的,给布匹之类东西,好像叫做束修。

    可惜,他身上身边什么也没有,唯一值钱的物件可能就是他这条命——是在富人家赎回来的,所以价值二十两银子。

    “我没有可以交束修的东西,我拜不起师......”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粗壮男人的喊声从门外响了起来“先生,先生!我儿有束修,我儿有束修!”

    赵老八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手中竖起一件衣裳。

    那是一件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衣裳,很是珍贵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不是赵老八这种粗糙汉子能够买得起的,

    所以周清下意识朝着外面看了一眼,果然看见陆斌那鬼头鬼脑的小家伙在缩着脖子,往里面观瞧,还冲着自己这里笑嘻嘻的,一点儿也没有作为学生的自觉。

    “爹......”赵常平也不是傻子,一看那所谓束修,急了,也不知自家老子付出的是何代价。

    “少给老子废话,虽然咱们家现在是没钱供你念书,但先生有一句话讲的对,无论怎么着,给你娘写的信,不能这么含糊,你至少要叫你娘感到欣慰,明白了没?”

    赵老八飞快讲完这句话,头也没回,又快速的躲了出去。

    可旁人看不见,内里凑的近的人却都是瞧见,听见了,那脚步都不稳,那声音都打颤,那背影都充斥着孤单与萧瑟。

    “好了,先学千字文,这本你看着,跟我来念。”周清踱步过去,背着手,突然又一拍脑袋“对了,外面那小子,陆斌,来,你也是我学生,你也该学念书,学写字了。”

    外面陆斌几乎要懊悔的给自己一巴掌,怎么这周老头教育学生,遭殃的乃是自己?

    不过这会儿陆斌可不敢去得罪这周先生,他老人家现在表露出来的可不是劳什子市侩模样,叫人讨厌。

    而是认认真真背着手,就连心爱的,最近市面上才出现,价值不菲的风雅之衣也丢在一旁不去看上一眼。

    这种状态,陆斌觉得,就是被他老人家用戒尺揍一顿,说不定都是自己的不对,善于察言观色的陆斌认为,这时候,还是不要随便炸刺的好。

    看到陆斌这臭小子已经摆好了小板凳,认认真真的模样之后,周清点了点头,开始念道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赵常平最认真,也最大声的跟着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由于老头儿那原本密缝小眼此刻如同铜铃一般狠狠盯着自己,陆斌不得不哼哼唧唧起来“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又不知从何时起,那赵常安也加入其中“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陆陆续续的,又有五六名男孩,加入其中,当中有愣头青一样的莫戈,又缩着头勉强才不让自己叫人瞧见的朱厚熜。“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再远一些,不怕生的赵月姑,躲在旁人背后才大胆的陆香儿也忍不住跟着朗诵“云至腾雨,露结为霜......”

    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剑号巨阙,珠称夜光。

    果珍李柰,菜重芥姜......

    周清先生念了很久,又逐字逐句的解释,直到日头落了,实在点不起油灯的孩童再也无法跟上,他才收拾桌子,离开这处院子。

    说实话,没有哪一堂课,让他想要似这样再教下去,也没有哪堂课的学生, 眼中对文字的渴望,仿若朗月明星一般熠熠生辉。

    而当他走了出去之后,紧接着的一幕,又叫他为之愕然了。

    只见巷子之中,有男人,有女人,不必过多观瞧,只是看那一幅幅清瘦的面孔,就知道,他们乃是里面孩子们的父母亲人。

    他们大部分因为做工回来已经很累,靠在墙角处缩成一团,已经睡着。

    也有的在留无声的眼泪,比如赵老八。

    还有看到他出来,如同里面那赵常平一般,下意识在自己身上寻摸起来的,那一时半会儿什么也搜寻不到,气自己无能,差点扑通跪下的,也有!

    周清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这群人,只能说,文字中描述的父母之爱,是不足以描述此间激荡的感情。

    他也没法说些什么,最终只能一抱拳,恭恭敬敬对着这份情感施礼,然后匆忙离去。

    他是有些羞愧的,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所学不多,能够教的东西,也不多。

    “周先生,周先生!我送您回去!”陆斌坐在马车当中招呼起来,朱厚熜那家伙不敢冒尖,坐后一辆马车已经先回去了,就是不知道周老头儿有没有看见他。

    周清一丁点儿客气的意思都没有,凑过来抬腿上边沿一登,稳稳当当便坐了进去。

    “周先生,您瞧,这件衣裳,可是我精心挑选出来,正经独一份的东西。”

    说实话,陆斌现在模样非常的狗腿子。

    不过他显然也没料想得到,周老头儿状态调整的速度比他想象的快多了,这会儿已然显露出呲着牙,见眉不见眼的市侩模样。

    “哦?这不是那几个孩儿的束修吗?你不说这事老夫倒还忘了,老夫可教的不止那一个孩子,你可不能就一件衣裳就给老夫打发了吧?”

    “先生,你刚才……”

    “什么刚才现在的,老夫现在与你说的,可都是正经事。”

    “正经事……”

    “我可是被你这小儿给套住了,一下子多了恁多学生,还叫老夫给老夫开一份薪酬,这不过分吧?”

    “额……小子就这么多银子,先生您看着办。”

    陆斌再度使出对付他老子那招,颤颤巍巍,带着委屈小表情的把怀里银子掏出来,因为买笔墨纸砚,还剩下五两七钱。

    但他没成想,这周老头儿当真是个一点儿面皮也不要,顺手就把小钱袋子给搂袖子里去了。

    娘的,那手跟抽风似的,差点没挥出残影来。

    “先生,那可是我可怜的仅剩的还需要给旁人买礼物的五两碎银子啊!”

    “没事,你再找你那世子兄长要便是了。”

    “诶,先生,您既然都看见我兄长了,为何……”

    周老头儿倒是不做作,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平和的笑容“本来是有打算凑上前去套一套关系,不过,还是算了,还要教学生呢。”

    陆斌摆出一副认真模样又道“我曾听我父亲讲起过,当初为了请动您当我先生时的场景,为何与您今日截然不同?”

    “你家有钱啊,他们家又没钱。”老头儿话差点给陆斌噎死,好在人家补了另外一句“其实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这一句话真正的含义,你说可不可笑,我当了半辈子的老师啊,今日居然才稍微有所明悟。”

    “我觉得不算晚,至少,我现在认为可以在您的身上得到真正的儒学教义了。”

    “混小子,莫以为讲些好话就能哄骗老夫,那些穷家子的束修,别呲牙!老夫也是要养家糊口的,还是那句话,谁叫你家有钱呢!”

    周清最后一句话说完,小老头儿脸上的眼睛又成了一条缝,似乎又成了一副市侩的模样。

    “行吧,不过,周老头儿,打个商量,我不想学练字……”

    “敢不学字!打不死你这不尊师重道的混蛋!”

    陆斌耸了耸肩,这老头儿就是个表里不一的,当初被他蒙骗了。

    不过紧接着,陆斌这厮展露出不要面皮的姿态来,一把黏过去“嘿嘿!先生,这不开个玩笑嘛,喏!这可是您的好徒儿我精心挑选给您独一件的束修,您可莫要嫌弃啊!”

    周老头儿因为被陆斌破了防,现在还一副气咻咻的模样“少哄老夫,老夫就一句话,你想浪费你的天资?等老夫死了再说!”

    “是,是,是!先生的话,学生当然谨记啦!”

    “走啦,我到了!”

    周清下车的动作极为干脆,似乎一刻钟也不想多待,一下也不想回头似的,直到后面传来清脆的呼唤声

    “老头儿!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您这春泥可得多活几年,您死的早了,我可就不学儒学啦!”

    周清愣住,一展手中那衣袍,接着家门前的万家灯火,他的眼睛看到这句诗句,口中不由喃喃道“这个不懂尊师重道的玩意!”

    ……

    由于行程的变化,以及重大的钱财损失,陆斌和朱厚熜去王阳明暂住之处拜谒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而且,由于陆斌实在没钱买礼物,因此买了礼物的朱厚熜狠狠嘲讽了他之后,最终被恼火的陆斌把他的礼盒拆去一半,用撒泼打滚的方式。

    不过,令人没有想到的是,王先生在听闻的他们几人对于昨日之事的描述之后,居然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称此为安陆一行得到最好的礼物。

    “再有几日吾便不得不赶行程了,你几个小辈,有什么事情快点做,晚了,我可等不得你们。”

    朱厚熜急了“先生何故如此匆忙,怎的不多待上两日?晚辈,晚辈可正想向您学习呢!”

    “我也要探望我的家人啊。”

    “先生还是请说真正的原因吧。”

    “唉,你们两个孩子,不要这么精明可否?原因也简单,按照你们的家世,这个消息你们应当很快就会通过家里的渠道知晓,所以与你们说了也不打紧。”王阳明先生眉头紧锁,忧愁之色溢于言表“当今陛下,似有动武征兵,与边塞蒙古鞑子,一较高低之意,豹房练兵之事已有愈演愈烈之像,有边将得陛下宠爱,受陛下之命,专训武事,此非吉兆啊。”

    “那人是谁?”这是朱厚熜问的。

    “那人名叫江彬,近前还有一人,名叫钱宁,皆祸国殃民之贼尔。”此言听得陆斌一惊,钱宁这名字在自家老爷子信件里看到过,不过印象不深。

    但江彬这个名字,可就熟悉了,不出意外,正德同志接下来的皇帝生涯里,所有谗言,所有不太高明,但附和他玩性的点子都是这哥们出的......

    “我听闻鞑靼部落时常袭扰我大明疆土,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怎么听先生您的意思,打鞑子这件事是不好的?”

    “不,消灭侵犯疆土之敌,保境安民这件事本身,是绝对值得称赞的事情,可这时机却不恰当,或者说,咱们陛下十年乃至二十年之内都不该作此妄想。”

    “为何?因为土木堡的原因吗?”

    “那只是一部分原因,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先皇,先皇依靠放弃边疆疆域的方式,换取到内政政通人和,百姓稍微缓解,得到休养,唉,这种国策好坏已经无需多言,既成事实尔。”

    朱厚熜一边回忆着自己所见所闻以及与陆斌探讨所得谨慎道“您的意思是说,当今陛下若是明君,应当继承先皇遗策,不兴兵,不穷武,仍旧以内政为主,至使国富民强,再虑兴兵动众之事?”

    “正是如此,内忧外患,总是有轻重缓急之分的,先皇既然已有选择,也做出表率,甚至有所小成,那么当以先皇未成之业为急为重,完成这项选择,才不会致使国策反复,以至乱象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