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甚嚣尘上
作者:南极朱砂   大明:嘉靖是我哥最新章节     
    头戴乌纱帽,身穿仙鹤袍,脚踏玄皂靴,腰缠青玉带。

    非是一品又何人?

    一品大员,吏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太子太师梁储!

    他正踏在上朝的路上。

    面容苍老,鬓角灰白。

    但每一个上朝的官员,看到他之后都会向他投去尊敬的目光。

    尊敬在文官途径上几乎到顶端的地位。

    好了,介绍的话就这么多,多余半分都没有!

    因为这位梁储,正儿八经是个老实本分的官。

    或者说没太多作为的官。

    他身上但凡有些本事,全部都投入到政治当中去了。

    翻阅一下他官途履历便能够知道,其人,除了忠厚二字之外,便没有什么可提及之处,叫人一眼扫过去,几乎都看不见有这么一个人。

    但就是这么个人,你官儿也不缺他的,人也不少他的,到了这会儿更得一个阁老的称谓,几乎已经达到文人渴求地位的顶点。

    他依靠的就是一份来自于清流的底蕴,以及老实做事。

    长期以来不断对皇帝进行规劝以及站紧跟杨廷和步伐,就是他官运亨通的秘诀。

    前者,是他的工作,一份旁人能看的见,瞧的清楚究竟干了什么的工作。

    至于工部那帮修河道的,刑部那帮捉人犯的,以及京兆伊那般管理京畿地带的不同。

    只需要完成自己份内的事情,他便能够很容易就证明自己的功绩。

    恰好,在规劝皇帝这件事情上,他一直完成的不错。

    而后者,与杨廷和打好关系,是他的政治投机,这种投机可以让他的功绩得到酬换。

    进内阁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你得跟首辅一条心,穿一条裤子。

    恰好,在跟紧杨廷和步伐这一点,他也一直完成的不错。

    但这两个要素,并不能完成他冲击次辅,进军首辅的梦想。

    他的年龄已经不小了,从弘治年间为詹事府少詹事,与杨廷和一起负责看管,教育正德皇帝起。

    至今已经有快二十个年头了。

    到了明年,他就七十之龄,古稀之岁了。

    朝堂向来有一句话——不死不为一品官。

    而自己一品绯红大袍仙鹤服已经加身,是不是意味着,朝堂上所有人已经默认自己在那份随时退休的名单之上了呢?

    一想到这件事情,他就觉得不是滋味。

    道理很简单,因为他与杨廷和是同一时代的人,甚至在某一时期内身份相等,都是要被皇帝称之为老师的人。

    所以他不甘心。

    是!

    他承认自己不如杨廷和远矣,他也自认无法做到像杨廷和那样平灭藩王之乱,无法做到在没有皇帝的时候淡定自若的去处理朝政,维持朝纲,清除先皇留下来的积弊。

    庞大的权力对于杨廷和来说是展现抱负的最佳燃料,而对他梁储来说就是过重的负担了。

    这些道理他都明白,但他无法接受。

    他至少不能接受在地位上比杨廷和要差,他可以不需要过大的权力,但他认为自己必须得是次辅这样的职务,这样的地位。

    他可以接受能力比自己强的杨廷和在自己头上,但不能接受资历在自己之下的人与自己平级。

    而杨廷和是不会帮助自己更进一步的,梁储能隐约猜测到一些,杨廷和可能更希望他就这样。

    在论礼这件事之后,或者是明年年末,或者说后年年初时,给自己一个体面且光荣的退休,死后或许能够得到文襄,文肃这样谥号,最多能得到文定。

    他兴许更想要大权独揽。

    可……

    眼下有一个好机会,一个绝佳的,可以毫无顾忌攻讦天子,纠其行,昭章自己德名,光显自己清名的机会。

    如果许多臣子都能够通过这件事情,来认识他贤德的一面,从而向他靠拢,那么,通过众多可以在朝堂上说话的同僚晚辈,自己想要成为次辅,将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杨廷和也没有办法制止。

    这样的机会,上天绝对不会再给第二次。

    只是,自己是不是该犹豫一下?

    梁储总觉得,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提示他,这个事情中蕴含着风险。

    在大理寺联合礼部,吏部中自己的一些属下,后进向自己说明这等冤案时,他就有这样的感觉。

    可是,你要是在里面找寻漏洞吧,却又找寻不出来。

    那大觉寺他也知道,是有传承的大庙,里面僧人多有度牒,有老僧高僧,研读金刚般若经的,研读般若波罗蜜心经的,有研读地藏菩萨本愿经的。

    内中消防罗汉法的,有修行武僧。

    有仿效菩萨法的,出门游历,以化斋渡人为果业。

    有修行僧人,好布施,好渡恶化灾。

    有修心僧人,好苦己身,枯坐打禅,几年如一日。

    家里大儿媳妇,和自己的妻,就笃行这个,常让家里老大带着他们去拜山,求寺里香灰,每每在茶余饭后谈及这些事情,都既高兴,又诚恳发愿,不少时候都会因为庙前小气儿去捐银纳贡,以全善心。

    观一叶而知秋。

    可见,陛下亲信所言那些根本拿不出证据证明的言语,分明就是诬陷,是陷害无疑。

    说什么,锯断小儿腿,以乞讨银修寺庙,庙下累骨可盈泰山之类触目惊心的言语。

    哪儿有?京师居住这般长的岁月,为官几十载,如果有此等斑斑血泪,遍布难堪的罪恶,他岂能不知道吗?

    显然,这就是编造的玩意儿。

    所以,在数日夜以来,任由门生故旧轮番攻讦,任没有出现一丝一毫异常,甚至那个被抓起来的戒字辈老和尚血书泣冤,引起了各良善人家,积德百姓的控诉之后。

    怀揣着一丝丝犹疑,梁储最终决定,赌上一把。

    这可以说是他人生第一次出现赌这个状况,他打算的也很好,成则成矣,自是得万丈光,断路再续千里远。

    而败,也不过是尽早退休罢了,他有两个理由,可以在这件事情上摘干净自己。

    年老体衰,昏聩不堪算一个。

    扶了扶头上的乌纱帽,手持笏板,梁储古井无波的目光微微动了动,然后迅速平稳下去,但脑海之中一切关于退路,关于此事上令心有不安之处的思考全部收敛而去。

    因为奉天殿,在独一无二的黄金宝座上,一个穿着黄袍,戴金冠的少年已经将屁股落座。

    当今天子,年号尚未定立,但,这是一个聪慧程度令杨廷和也凝眉的存在。

    据说,这位少年天子,已经有能力在杨廷和手中接过一些国朝大事之奏折来自己批改,时间虽然颇要花费些,可胜在能够做到让人挑不出毛病,胜在批语下出去之后能让执行得到良好回馈。

    而且,这位天子前一段时间,在这个礼仪之争的情况下,还私下请教过自己问题。

    那是一次叫梁储印象非常深刻的交流。

    对方做足的准备,所有问题,都是从他梁储自身履历出发,问政,问策。

    毫不掩饰其用他人见识,弥补自身不足的本质。

    如果他某一个学生,展现出这样的特质,那他梁储会高兴的无法自已,甚至会将自己的心得全数传授出去,不会有一丝一毫保留。

    可,拥有这样特质的是天子。

    一个拥有海绵特质,不间断学习,不放松成长的天子,这就不是臣子喜欢看见的事情了。

    大多数臣子最理想的皇帝,还得是宋仁宗这一款的。

    总之,这不是一个可以让人小觑的天子。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刑部给事中李素!有本上奏!”

    “臣!大理寺少卿黄伟忠!有本上奏!”

    几乎是那太监言语才落到地上,紧跟着便有两名臣子站出来朗声高言!

    一片默然,连皇帝本人也不作声,既不言呈至御前观看,也不言送至御书房或偏殿。

    就这么不作声,就好似等待着有人能懂些事理主动将奏章撤回一样。

    可这种莫名的态度,好似一针强心剂一样,叫无数臣子直接陷入了亢奋的状态——有门!

    “陛下!”

    “奏来。”

    奏章递了上去。

    “朕近日来勤学政务,未有懈怠,常夜深人静时,仍手不释卷,昨夜偶感风寒,欲暂歇时日,这奏章,暂放于文渊阁之中,朕少顷便阅,何如?”

    又是一阵持续了片刻时间的沉默。

    娘的,新皇帝这是想搞包庇啊!

    太好了!正愁该怎么耍业绩呢!

    “陛下!”那黄伟忠情绪激动起来,竟然把顶上乌沙摘了,放置于地上,满脸潮红的在朝堂上喊了起来“臣,不知陛下,是否真的抱恙!可臣却晓得若是世上有冤曲,有暴行,大理寺不管,朝廷不管,陛下不管的话,黎明百姓又有何处可以解忧?恶徒横行,家国以何为安?陛下乃君父,陛下若不闻不问,天下则危!社稷则不安矣!”

    “陛下!何故忽视臣工之言?我等臣工,为国家计,广开言路,而求圣不封听,纳言而查行,知天下过而改天下错,陛下,臣李素,乃陛下之给事中,既闻有不公,则言不公,不言,则臣僚失察,该当百死!既言不公,则求圣一听,求君上一申,陛下不听不申,则臣僚失职!该当千死!君上听之申之,而事有误,私器而废公者,则臣僚失德!该当万死!”

    “够了!”朱厚熜露出极为明显的怒容,似是大为光火的模样,像是咬了咬后槽牙,才将怒火压抑住一般道“既然两位爱卿都以死逼之,朕怎敢误了爱卿的大事呢?”

    “不敢逼迫君上,臣等安能如此,安敢如此?臣等有罪!”

    听到以死逼之这句话,无论是言官李素,还是四品黄伟忠都露出惊骇的神色,扑通!一声,瞬间趴倒于,五体投地,口中直呼有罪。

    两人当真是被吓住了,谁能料想到这少年天子,气急了居然说出这等要人命的言语。

    逼君,这可是大逆不道,罪责堪比弑亲的存在,沾染上那便是一生前途尽毁,说不得还有一二牢狱之灾的麻烦!

    “陛下,年轻臣子,尽职尽责,怎么可以说他们是逼君呢?陛下应听其言,察其所能行,用之于政,为政于天下,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这样的道理,陛下聪慧,不会不明白。”

    “既然是华盖殿大学士,梁储梁公所言,朕便听之,闻之,申之!两位爱卿,请起吧?”

    听见天子冰冷且梆硬的言语,趴在地上的两人直起身子,虽然还是战战兢兢,可因为有了梁储的言语,他们便有如活了过来,一下子兴奋起来。

    硬朗的后台来了,有粗壮大腿还怕啥?

    “谢陛下隆恩!”

    “讲!”

    “启奏陛下,臣闻,有不法之徒,于五日之前,在大觉寺内,杀民害僧!尸横遍野,血涂金殿,还留有诗句,以人血涂就,题于金身佛殿之内,如此恶行,简直骇人听闻!望陛下明察!”

    “启奏陛下,臣可证此事不虚!”黄伟忠是生怕功劳叫这玩嘴皮子的一个人拿了去,稍有停顿,他立刻就跳出来,朗声说道。

    “且与朕说一说,以何为证啊?”

    “恶徒杀人,自持身份,竟将一老僧差人送至大理寺之内,又有无辜百姓数十人,后续送至,其中一名为孙福同的百姓,自己为留得一命,却因为手被弹丸打出血眼,血淌了一地,未来得及救,气便绝了!那老僧,臣也差人查过,乃有度牒的修行僧,大觉寺金殿主持是也,平素在百姓之间都有好名声,竟就遭了此厄。”

    “陛下,恶徒之诗,臣也记得,有后来入殿拜庙,见着此幕吓疯了的百姓在传述,臣闻之,只觉贼子猖狂,不可姑息啊陛下!”那李素眼咕噜一转,突然悲痛且狰狞的言道。

    他全然没有注意到,朱厚熜冷光闪烁。

    “李爱卿,既然记得,何不诵读一番?”

    李素不假思索便道“且听臣诵来:菩萨庙门当祭祖,佛前求僧金碟度。而今我来清人世,杀个日朗天清楚。”

    “此乃大逆不道之言!”

    “陛下,这等恶贼,奸贼,反贼!不可不查,不可不勘,不可不杀!”

    一时间群情激愤,甚嚣尘上!